趙汝愚:空外笙簫,人間笑語,身在蓬萊(上)韋力撰

趙汝愚本考中了狀元,但因為他是皇家的宗室,故被列為了第二,《雲谷雜紀》卷三中稱:“(趙)汝愚唱名時,洪文惠公適為右相,侍立上側,奏言:‘近歲宗子甚好學,前舉伯攄擢甲科,儒林以為創見。今汝愚遂魁天下,可謂瞻前無鄰。本朝故事,科舉先寒畯,有官人退居第二。乞只依臚傳次序,勿令後來居上,以見麟趾之盛。’天顏有喜,良久曰:‘姑循故事。’”

殿試結束後,朝官在廷上唱出名次,當時的右丞相洪适跟皇帝說:近幾年,皇親子弟都特別愛好讀書,前一段有宗室子弟考中了進士,這當然可喜可賀,而今趙汝愚又成為了狀元,這可是從沒有過的大喜事,按照本朝以前的慣例,科舉考試要把貧寒子弟排在前面,但是我覺得這個順序不必要改變過來了。皇帝聽後很高興,但過了一會兒,他可能覺得這麼做不太合適,讓人們覺得是否皇家子弟有作弊之嫌,於是皇帝又稱還是按照傳統慣例來排名次。於是,趙汝愚由第一名改為了第二名,但世人不管這一套,各種文獻中依然稱趙汝愚是狀元。

趙汝愚:空外笙簫,人間笑語,身在蓬萊(上)韋力撰

趙汝愚輯《會通館校正宋諸臣奏議》明弘治三年華燧會通館銅活字印本

趙汝愚既是皇親國戚,同時還是狀元,但他一點兒都不驕奢淫逸,這除了他性格的原因,還因他身邊有正直的人相勸。《齊東野語》卷八中稱:“趙忠定汝愚初登第,謁趙彥端德莊。德莊故餘干令,因家焉。故與忠定父兄遊,語之曰:‘謹毋以一魁置胸中。’又曰:‘士大夫多為富貴誘壞。’又曰:‘今日於上前得一二語獎諭,明日於宰相處得一二語褒拂,往往喪其所守者多矣。’忠定拱手曰:‘謹受教。’”

有位叫趙德莊的縣令是趙汝愚父親的好朋友,某天他告誡趙汝愚說:你雖然考中了狀元,但不要整天惦記著這件事,同時不要因為有了富貴就壞了自己的品性,尤其當別人誇獎你時,你不要為此所動。這些規勸都對趙汝愚的為人特別有好處,也正因如此,他對朝廷忠心耿耿,在關鍵時刻能夠起到重大的作用,為此他一路升遷,一直做到了禮部侍郎。但也因為他性格的耿直,後來他被外放為福州知州。

趙汝愚:空外笙簫,人間笑語,身在蓬萊(上)韋力撰

《李杜全集》八十三卷,明正德八年鮑松刻本,趙汝愚題識一

宋紹熙二年,趙汝愚被召回朝中任吏部尚書,而在此之前,皇室內部有著人事上的糾紛,因為封貴妃的問題,使得李皇后頗為惱怒。再後來,貴妃突然暴病身亡,這使得皇帝跟太子之間的關係變得十分緊張。趙汝愚返回朝廷後,努力地調節皇室內部的關係,在他的努力下,皇帝跟太子之間的關係總算有所緩和。後來光宗即位,孝宗成了太上皇,但到了紹熙五年,已經當了太上皇的孝宗突然駕崩,而其子光宗因為跟父親關係不好,故拒絕組織葬禮。

朝中的亂象使得左丞相留正以有病為名離開朝廷,朝官們人心浮動。在這種關鍵時刻,趙汝愚挺身而出,在宮內疏通各種關係,而後派知閤門事韓侂冑到宮內請出憲聖太后垂簾聽政,由其來主持孝宗的葬儀,同時施壓逼迫光宗退位,擁戴皇子趙擴登基即位。面對朝廷中的這些亂象,趙擴不敢登基,趙汝愚努力勸慰,他跟趙擴說:“天子當以安社稷、定國家為孝,今中外憂亂,萬一生變,將置太上皇於何地?”

趙擴聽從了趙汝愚的所勸,於是登上了皇位,趙擴就是宋寧宗,登基之後同時改元為慶元。趙擴登基後,任命趙汝愚為參知政事、特進右丞相樞密使,但趙汝愚推辭不就,他要求把留正召回朝中繼續做宰相,同時又推薦朱熹進朝中任職。留正回朝後,趙汝愚要求免去自己所兼職務,但寧宗認為他對朝中貢獻極大,堅決不同意,於是趙汝愚就跟留正共同主持朝政。

但這件事留下了很大隱患,那就是關於韓侂冑的問題。雖然韓地位低下,但是因為他在皇帝登基一事上有功勞,又能自由出入皇宮,於是韓漸漸受到了皇帝的寵幸,朝中的政事他都參與決策。但韓的一些做法遭到了部分大臣們的彈劾,比如待制朱熹、吏部侍郎彭龜年等都認為韓在朝中弄權,長期下去必然產生後患。

趙汝愚:空外笙簫,人間笑語,身在蓬萊(上)韋力撰

《李杜全集》八十三卷,明正德八年鮑松刻本,趙汝愚題識二

由於皇帝的呵護,幾人的彈劾沒有起到作用,於是朱熹又提出了新的方式,他建議皇帝給韓侂冑很高的封賞,以此來感謝他對皇帝登基的貢獻。朱熹想通過封賞來阻止韓幹預朝政,並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趙汝愚。但趙的為人沒有那麼多的心機,所以他認為韓不可能幹出多大的壞事,於是他沒有聽從朱熹的建議,但也沒有給韓升官,他的這個做法種下了隱患。

其實韓侂冑也是名人之後,他本是北宋名臣韓琦的曾孫,並且他也是皇室的外戚,韓的母親為宋高宗吳皇后妹妹,侄孫女是宋寧宗恭淑皇后。因為這層關係,他入朝任知閤門事,在寧宗登上皇位這個問題上,他也確實出了力,然而最終的結果是趙汝愚成為了宰相,而韓沒有受到提拔,這種結果當然令韓和他的同夥不滿,《鶴林玉露》丙編卷六中稱:“寧宗既受禪,韓平原所望不過節鉞。知閤劉弼嘗從容告趙忠定曰:‘此事侂胄不能無功,亦須分些官職與他。’忠定不答。由是漸有邪謀,迄逐眾君子。”

韓侂冑的同夥劉弼跟趙汝愚說:皇帝的登基,韓也有功勞,你應當給他提拔個好職位。但不知為何,趙卻沒有答應此事。這件事讓韓懷恨在心,於是他藉助皇帝對他的寵幸,開始驅逐趙汝愚一派,《齊東野語》卷十一中稱:“韓侂冑用事,遂逐趙忠定。凡不附己者,指為道學盡逐之。已而自知‘道學’二字,本非不美,於是更目之為偽學。臣僚之薦舉,進士之結保,皆有‘如是偽學者,甘伏朝典’之辭。一時嗜利無恥之徒,雖嘗附於道學之名者,往往旋易衣冠,強習歌鼓,欲以自別。”

韓侂冑首先是把趙汝愚趕出了朝廷,而後開始清理朝中趙派人物。他的驅逐方式是首先把異己人物一律稱之為道學中人,並且跟皇帝說正是道學壞了朝綱。再後來,他又聽說“道學”不是個壞詞,於是就改了稱呼,把道學稱之為“偽學”。而後他把所有跟道學學派沾邊的人物一律趕出了朝廷,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慶元黨禁”。

韓侂冑本就是個小人,他在沒有得勢之前,連一起結義的兄弟都會坑害。《四朝聞見錄》乙集中稱:

(韓)侂胄知上之信用王德謙也,陽與之為義兄弟,相得歡甚。一日謂德謙曰:“哥哥有大勳勞,宜建節鉞。”王曰:“我閹官也,有此例乎?弟弟毋誤我。”侂胄曰:“已奏之上,行且宣麻矣。”王唯唯,以為疑。何澹時為中丞,侂胄密諭之曰:“德謙苦要節鉞,上重違之,已草制。中丞宜卷班以出。”翌日廷播,何悉如所教,繼即合臺疏德謙罪,乞行竄殛。德謙猶持侂胄袖以泣,曰:“弟弟誤我。”侂胄徐謂曰:“哥哥放心,略出北關數里,便有詔追,只俟罷了何中丞耳。”德謙猶信其說,拜而囑之,竟死貶所。何遂遷政府,侂胄蓋嘗許之也。德謙既逐,自此內批皆侂胄自為之矣。

看來這位韓真可謂:當面是人,背後是鬼。他的拜把子兄弟如此的信任他,但韓為了自己能夠出人頭地,照樣能痛下殺手。

這樣的人卻能認得清形勢,在關鍵時刻沒有站錯隊,他把趙汝愚貶出了朝廷後,自己成為了宰相,而他在朝中的飛揚跋扈使得大多數朝官都拼命地巴結他,比如《慶元黨禁》中記載他過生日時的情形:

丁巳歲,侂胄生辰,宰執侍從至四方牧守皆上禮為壽。直寶文閣、四川茶馬獻紅錦壁衣、承塵地衣之屬,修廣髙下皆與中堂等,蓋密量其度而為之也。吏部尚書獻紅牙果桌十位,眾已駭之。權工部尚書獻真珠搭襠十副,光彩奪目,蓋大長公主奩中故物。司農卿兼知臨安府最後至,出小合,曰:“寒生無以為獻,有少果核,姑侑一觴。”啟之,乃粟金蒲萄小架,上有大北珠百枚,眾皆慚沮。

所有官員都在韓侂冑生日時拼命地上賀禮,互相之間比著誰上的更好更高明,這樣的局面怎會是一種好氣象?按說韓這樣的人當屬人人痛恨者,可是人性的複雜又難以將一個人一語而蔽之,比如他在任宰相期間,竟然給被冤死的岳飛平反,追任岳飛為鄂王,同時追削秦檜的官爵,併力主北伐與金開戰,因此後世支持主戰派的人士,反而把韓視為正面人物,可惜的是,他並沒有什麼軍事才能,使得伐金之事功虧一簣,而他自己也為此而死,死後他的頭被割下來獻給了金人。因此,如何評價一個人,這真不是件容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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