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你了
点击上方蓝字，关注更多精彩
话别
梅花宝妆
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吗？那时的冬天特别冷，咱那地方又不生炉子，每天早晨起床是我最害怕的事情，一钻出被窝身体就像被泼了冷水一样。你怕冰冷的衣服激坏我，每天都会把衣服拿到灶火前去烘烤，等到衣服烤热了，你就会拿着衣服来喊我起床，我每天都会穿到热哄哄的衣服。那时候真是幸福啊，热衣服穿在身上暖在心里！
我小时候也很顽皮，像个小魔王一样到处惹事生非，几乎每天都有人拎着我来找你「算账」，每当这样的时候，你免不了就会把我一顿臭骂。记得有一次我带着一帮小朋友把刘奶奶家的豌豆地踏平了，刘奶奶扯着我的耳朵来找你，怒气冲冲地向你「控诉」我的「罪行」，你气得抬手就摔了我一巴掌，我被你打飞出去，一头撞到门上，脑袋顿时破了个窟窿。你吓坏了，赶紧跑过来抱起我，连声问我有没有事情。你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像珍珠粒子一样落在我的脸上，滚烫滚烫的，有几滴泪水流到我的嘴里，我还咂吧着嘴品尝了一下，有点咸，有点涩，还有点苦，那真是一种复杂的味道！
邻居家的小伙伴很羡慕我，说我不用帮着爹妈干农活，就像个小公主一样。为了让我免去割草的烦恼，你专门腾出一块地来种牧草，要知道咱们那地方的土地多么金贵啊，一般人家怎么舍得用良田来种草？当别的小朋友都在为割草而苦恼时，我却在无忧无虑地四处晃悠。那真是一个快乐的年代啊，我每天玩得乐不思蜀，总是忘记回家。每天一到傍晚，你就会站在咱家门前的李子树下喊我回家，那声音山长水远，不管我在哪里都会听到。那时你还很年轻，腰也没有弯，背也没有驼，声音也很洪亮，咱家的那棵李子树也很年轻，你站在树下与树一样风华正茂。
时间真是过得快呀，我还没有玩够，一转眼就已长大，长大后的我叛逆不听话，你为此而生气，经常打骂于我。我也很生气，为了惩罚你，我在挨打后当着你的面跑到山崖上去表演「舍身就义」，或者「离家出走」，跑到同学家里一住就是好几天，故意让你急得团团转。不仅如此，我还很恶毒地在日记里写你的坏话，说你是疯女人，说你是「老巫婆」。那时我是恨你的，恨你不温柔，恨你不理解我。我故意把日记放在你能看见的地方，就为让你看了生气。你一生气我就高兴，仿佛战胜了一个不可一世的敌人。现在想起来，那时我是多么幼稚和可笑啊。
为了与你赌气，我先斩后奏地做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里有关于上学的，有关于就业的，甚至包括我的终身大事。我没有按照你的想法去行事，而是自己拿着刀一路冲杀。你经常说我是个冷血动物，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其实谁的感受我都很顾及，唯独不顾及你。凡是你赞成的我一律反对，凡是你反对的我一律赞成，我就是要和你对着干，不为别的，就为气你。那时你托人给我介绍了个对像，这个人我至今印象深刻，他姓赵，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其实我也很喜欢他，但是他是你给我选的，所以我很任性的拒绝了。由于我的顽劣，我经常把你气得病倒在床，看着你躺在床上的样子，我也曾动过恻隐之心，也曾暗自流泪，其实我的心里还是有你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对抗，仿佛和你对抗是一种乐趣，只是这种「乐趣」既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妈，你知道吗，现在我有很多事情都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后悔自己太任性。但是木已成舟实难挽回，我终于品尝到「胡作非为」结出的恶果。
在你对我最不满意的事情里，恐怕要数我的终身大事了，我不仅远嫁他乡，所嫁的人也不是你的理想人选。你每次来我家，总要与我的丈夫发生一些摩擦，凭良心说这些事情不能全怪你，我的丈夫生长在北方，他的思维与咱们南方人是有差别的，而这种地域文化很难在短时间里互相融合。比如他知道你喜欢吃牛肚，掩饰不住北方人的豪迈一下买回五斤来，在他看来这是对你最好的孝敬，而在你看来却是一种亵渎，南方人的精致他不懂，他并非故意冒犯您。又比如你炒的菜他不喜欢吃，这并非是看不起你的手艺，而是他真的接受不了南方人的口味。再比如夏天赤脚穿拖鞋，南方人觉得无所谓，而北方人却认为不雅观。其实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情，但往往就是这些小细节使人互相误解。误解积攒得多了就形成了「脓胞」，脓胞一直生长，最后就形成了「肿瘤」，你们真的需要坐下来好好地沟通沟通了。虽然你们之间有隔阂，但你们都共同深爱着一个人，那就是我。为了我的幸福，你经常劝我要善于待他，而他也多次向我表达对你的敬意。他曾在一次闲聊中向我说起，他要感谢你，感谢你养育了我，让他组成了如今的家庭。这种出自真心却有些空洞的话语我没有向你转达，因为我觉得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但是今天我却不得不说了，因为时间有可能会突然终止的。
我很少想到「死」这个问题，我总觉得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日方长，但是有的事情总是这么出人意料，死亡冷不丁地就会横陈在人的面前，让人措手不及。前些日子去体检，医生说我的肚子里长了一个肿瘤，要开刀。手术是有风险的，所以我要提前做一些准备，今天就权当是与你的告别吧。
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很突然，也很残忍，其实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还没有活够，今天就必须面对死亡。说实话，我很怕，我怕自己再也穿不上你的热衣裳、再也听不到你的唠叨声。
妈，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不管我犯过什么错误，你都是爱我的。过去的一切，请你既往不咎，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跪倒在你的面前，请求你原谅我。明天我就要做手术了，在这个生死莫测的关头，我什么也做不了，唯有写一篇忏悔的文字，以表达我的愧疚之情。
妈，此刻我躺在病床上，想着也许明天就会终止的时间，我的心里很忐忑，在过去的岁月里，我没有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而现在我可能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死亡」，不仅让人恐惧，也让人沮丧，有一种难以逃脱的悲凉之感。活着，是一个多么诱人的字眼，但此刻真的是一种奢求。
妈，当我躺在手术台上与死神抗争的时候，你一定要为我加油。如果我坚持不下去了，你一定要喊我回家，就像当年你站在李子树下那样，即便隔着千山万水，我也会听到的。
如果我最终没能战胜死神，请你一定要坚强，我不想看到你泪满双颊的脸庞，虽然这有点难，但我还是希望你用坦然的心情送我去往天国。我在天国里会祝福你的。我会慢慢回忆我们母女之间的点点滴滴，也请你用点点滴滴来稀释你对我的怀念。你就把我当成咱家门前的那棵李子树，只要树不死，我就一直在。
妈，其实我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但我却不知说什么好了，我多想像一只温顺的小羊匍匐在你的怀里，静静地听你诉说，在你的唠叨声里慢慢地闭上双眼，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这回，我一定不会顶嘴了。
妈，请允许我擦干你的泪水，你的生命里我来过，我的生命里一直有你，我们是永远的母女。让我们都坚强地活着，愿你平安，愿我平安，愿我们生生世世都平安！
梅花宝妆，女，1976年生，原籍四川，现居介休，介休市作协理事，晋中市作协会员，擅长小说、散文写作。
閱讀更多 知彼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