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毒的鉛|博物館

陰毒的鉛|博物館

對人類來說,鉛是一種相當重要的元素,在漫長的歲月裡,它都因為儲量豐富,容易冶煉,以及種種獨特的物理化學性質而被人類青睞,用在衣食住行生活的每一個領域裡。

儘管歷史上的悲劇不斷重演,但鉛那種強烈的生物毒性確被人類對鉛的酷愛掩蓋了,這一切終於在工業革命之後,在上個世紀的70年代達到了高潮——當我們大夢初醒的時候,鉛已經成為我們最可怕的宿敵。

-文字稿-

鉛很可能是人類最早冶煉的金屬。方鉛礦作為最主要的鉛礦在自然界分佈很廣,而且熔點只有370℃,只需放在炭火裡炙烤就能還原出很純的金屬鉛。

鉛本來具有銀白色的強烈光澤,但在空氣中很容易長出一層灰黑的氧化物。可以在其它物體表面畫出清晰的痕跡,埃及人很早就把它用作化妝品,描眉畫眼。

這在古典時代還意味著另一種美妙的性質:鉛細膩的氧化膜使它們很耐腐蝕,適合做成各種容器,即便用久發黑,只需擦一擦就能光彩照人,如同銀器——鉛因此成為羅馬人最喜歡的日用金屬。

老普林尼還在《博物志》中特別推薦用鉛壺代替銅壺盛酒——因為銅壺會讓酒變苦,而鉛壺會讓酒變甜——鹼式碳酸銅的確有一股酸苦的銅臭味,而二價鉛離子卻像糖一樣甘甜。

羅馬人因此專門用鉛鍋熬醋,製取高濃度的醋酸鉛代替昂貴的蜂蜜——羅馬人對鉛的熱愛促使他們征服了盛產鉛礦的英格蘭,甚至使5世紀全球大氣內的鉛水平都偏高一些。

同時,無機鉛化合物也一度廣泛用作繪畫顏料,尤其鉛白又稱鉛華,是舊大陸最常見的白色顏料:半浸在醋中的鉛塊只要與空氣充分接觸,很快就會結出厚厚的一層鉛白——油畫裡所有的高光都有它,壁畫中白色人物也用它,日本藝妓的妝容也用它。

但對整個人類文明來說,鉛最大的功勞是在古滕堡發明活字印刷時成為“活字”最主要的材料,這種鉛錫銻合金至今都是最重要的印刷合金。

活字印刷提升的識字率最終點燃了從宗教到世俗的一切革命——在硝煙中,鉛以其產量高、高密度、易成型成為早期槍械最主要的子彈材料:液態鉛熱能很少,凝固很快——只需用篩子將鉛水灑進冷水,就會凝固出大小均勻的鉛彈。於是隨著槍械在近代戰爭中普及,歐洲封建制度的軍事根基迅速崩解了。

不過在現代,鉛最主要的用途是拿來做鉛酸蓄電池:鉛雖然是碳族元素,但它與金和汞一樣受相對論效應強烈影響,四價鉛不穩定,氧化性極強,因此用二氧化鉛作正極,用金屬鉛作負極,用稀硫酸做電解液,就能製成內阻很小的蓄電池,應對機動車在內的大電流需求。

四價鉛對汽車的貢獻遠不止於此:通用的四衝程發動機希望混合燃料被火花點燃後均勻地燃燒做功,但有些燃料會被壓縮衝程產生的內能直接點燃,發生猛烈的爆震,損壞氣缸——而四乙基鉛非常容易裂解出三乙基鉛和乙基自由基,能迅速結合即將燃燒的燃料,抑制爆震。

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大量的四乙基鉛進入汽油,源源不斷地排入大氣——到了70年代,人類面對兒童血液中急劇飆升的鉛含量,終於大夢初醒:我們忘了鉛有毒!

鉛罐鉛糖讓羅馬貴族癲狂殘暴,鉛丹吃死了痴心的帝王,用鉛華塗臉的藝妓絕育病死,連調配鉛白顏料的畫家學徒都常常夭折——鉛那種物美價廉給人類帶來的全部好處,最後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鉛和汞一樣,一旦進入生物體內就會經過食物鏈不斷富集在人類體內。而二價鉛離子很容易被機體誤用,帶來全身性的破壞:它致畸、致癌,令人痴呆、暴力、注意力渙散,乃至失明失聰,眩暈腹痛,腎衰竭而亡——尤其同化作用旺盛的兒童,鉛吸收速度是成人5倍,排除速度只有成人1/3。

血鉛含量超過10µg/dL就能危害兒童健康,然而中國的鉛產量超過世界一半,鉛化工廠遍佈各地,含鉛製品也尤其常見——早在2002年,中國疾控中心就發現9省19市29.91%的兒童血鉛超標,這至少影響了6000萬兒童的健康,大規模的鉛公害事件十幾年內層出不窮。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隨著技術進步產業升級,大城市兒童的血鉛含量已經開始下降,而且絕大多數的早期鉛中毒,只需積極補鈣就能有效遏制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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