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公路,登天的長梯

1954年,青藏公路全線貫通,西寧至拉薩全長4000裡,從此結束了西藏不通車的歷史,為西藏的建設、發展和繁榮開通了一條神奇、幸福的天路。

青海湖邊,蜿蜒著一條曲譜的波浪

那是塔爾寺的月光在車頂上飛翔

大經堂堆繡的褶皺突然展開

銀光瀉地,酥油茶飄香

走下唐卡和壁畫的精靈

祥雲、雪山、如來八塔

託舉起向西的長龍,一道道光芒

清晨,湖邊的鳥還在窩裡做夢

而年輕的汽車兵已在路途上奔忙

靛藍的水,暗含了大海的靛藍

波紋,耐心拓展著對天空聖潔的想象

飄動的雲,倒影中的天堂

雪線巡邏

透過薄霧,我望見雲端飛來一條龍

在靛藍的星空下張開虛無的翅膀

日月山頂,十萬朵蓮花同時開放

西寧以西,橡皮山以南的湟水

在旭日霞光中閃耀著出世之光

年輕的高原戰士從這裡南行

依山傍水從這裡進藏

腳下之路,心靈之路,綿綿漫長

荒蠻之地,兵站的文字悄然暗含了情感之熵

我躺在這裡,為了道路延伸的夢想躺在這裡

和那麼多戰友、工友一起躺在這裡

我們不是死在這裡,不是倒在這裡,而是

——躺,若古代遠征的壯士醉臥沙場

讓歲月風乾了身上的水分,變成不朽的路基

但我們隨時準備著在一聲汽笛的感召下

瞬間復活,繼續拿起鐵鎬,端起風槍

崑崙橋,凹凸的路面

那堅硬的石頭,淌出眼淚的石頭

珍藏著多少勇士吶喊的形象

蒼山如海,晚霞還是當年火紅的模樣

血色大漠,紅柳簇擁向高處節節爆放

天峻,天路險峻啊,尤如登天的長梯

西寧格爾木間運行的車隊

總會在經過烈士陵園時長鳴不已

——那是向勇士們敬禮

又是天路向前延伸的呼喚與渴望

挖冰塊,融化後作為官兵的生活用水 海拔4700米

察爾汗,上升的大海存留晶瑩的靈魂和思想

對於飽含血汗之味的海水而言

鹽,是堅守到最後的戰士,骨頭碎了

不屈的精神還一直在閃光

就是當年修路的戰士,在他因激動而顫抖的嘴角

鹽殼前進的長梯讓一道長虹跨過了死亡之疆

的確沒有什麼,能阻撓築路的大軍

向著高處,向著遠方

向著遠方,向著高處……

荒原中的格爾木,——一個河流密集的地方

羊肉、茶葉、酥油、糌粑裝滿了行囊

透過車窗,我真的望見了追日的夸父望見了

60多年前那位名叫慕生忠的將軍

在格爾木插下了他執著的鐵鍬

我們就在這裡安營紮寨……

就是從這個叫格爾木的地方,那把鐵鍬入土成林

就是從這個叫格爾木的地方,人類

第一條通向高原的道路啊,在沙盤和地圖中

血管一樣描上了青藏線,紅銅的臉膛

不眠的風,在恢復我的知覺和思想

我原是一具睡在路邊的木乃伊,因為某一滴雨

某一縷風,某種啟示、感召、使命與因緣

在60年前

又把熾熱的血肉披掛在祖先賜子的身上

我看見秋風,順著祁連山南坡抖落的樹葉

我看見亢奮的駝骨和馬的骷髏紛紛起身,推推搡搡

他們抖落前朝的沙礫,幾百年後

重新活動的骨節雷電般喀喀作響

它們奔走相告,爭當開路者的路標

甚至,那些讓風雪埋掉的腳印也紛紛返回

它們死而復生,願為開路者導航

一個個漢子在工地上倒下去

一個個漢子又在墓碑上站起來

幾十年後,當嶄新的車隊開過這裡

他們永遠年輕的名字還在石碑的凹痕裡

藉助朝陽和月光朝這邊探著頭深情凝望

在高原,任何一座山頂都形如蓮苞,任何

從容來去的神靈都會暗示萬物

無悔的付出總會換來豐厚的報償

是啊,環繞一條向高原輸血的動脈

多少乾燥的地名開始潤澤、發亮,無數

牧帳裡的蓮花粲然開放——啊那鐵皮火塘

烤熱了多少期盼福祉的臉龐

青海鉀肥廠、錫鐵山鉛鋅礦、青海鋁廠、青海油田

格爾木煉油廠、茫涯石棉礦、柯柯鹽廠、西寧鋼廠

還有龍羊峽、李家峽……一條古老的河流

以無形的能量與情懷奏響大青海的神奇交響

我在蜿蜒的長河中奔走

我在汽笛開花的大氣裡遊蕩

我用勇士的壯舉朝夢境瀰漫芬芳

我以鏗鏘的腳步向高處的遠方鋪展夢想

南山口,我喜歡的。納赤臺、西大灘

不凍泉、楚瑪爾河、五道梁、可可西里

一塊塊溪流中可以落腳的石頭,我都喜歡

一塊石頭,一堆牛糞躍上高音的琴鍵

格爾木,版圖上一枚關鍵的棋子

東:遙望西寧。西:直抵浩大新疆

北:柴達木盆地、察爾汗鹽場。南:越過崑崙進藏

高處、空曠。高處、寒涼

一個幽靈遊動在山巒間稀薄的大氣中

我,來到這裡,藉助一顆螺絲

一張圖紙、一個眼神、一個夢想

一條從戈壁中走來的青藏公路

承載著多少代各族群眾的渴望

透過車窗的玻璃——藏北草原一片蒼茫

唐古拉山兵站、車輪滾滾、旗杆威武

“古來戍邊多壯士,雪嶺猶映戰旗紅”

於無聲處,一條路,悄然穿射安多,雁石坪

那曲,當雄,羊八井輻射到祖國的邊陲

以多重的養分(運輸線、通信線、輸油管線)

強壯了一個國家和一個民族的筋骨

諸多重疊的含義不必一一道出

神奇、瑰麗籠罩的西部板塊

在青藏線的拉動下,趨於

多重意義的復甦和諧,平衡和繁榮

寫於2014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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