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困獸之鬥

民間故事:困獸之鬥

大志踩幾下摩托的踏拐,可任憑他的整條右腿都酸了,那輛摩托愣還是沒發動起來。他在摩托上調個頭,開始用左腿奮力的踩著,同樣地,直到整條腿都酸了,也沒發動起來。恰巧路過村裡的幾個青年,他們打趣道:"幹嘛呢,大呆志?"

大志絲毫不在乎他們那陰陽怪氣,略帶揶揄的腔調,回覆說:"這車不知道咋了,啟動不起來了。"

嘴裡叼著煙的紅髮青年奮勇而出,他一把推開大志,坐上摩托蹬了起來,可任憑他的整條右腿都踩酸了,那輛車也像個雕塑似的無動於衷。

"是不是沒油了?"旁邊一小胖子道。

"是不是沒油了?"紅髮青年問大志。

"昨天剛……剛加的啊。"大志一邊摸著腦袋一邊喃喃道,緊接著又彷彿受到驚嚇般的大叫道:"對對對,我加了,我想起來了,昨晚我去小侯加油站加的。"

紅髮青年對大志這一驚一乍頗為不滿,罵道:"你叫什麼叫!加了,怎麼不行?"

大志隨即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配上他那油膩的頭髮,寬大的塌鼻,肥厚的嘴唇,豌豆大小的眼睛,一時更顯傻氣。小胖子的女友看到這不禁笑出了聲,只見小胖子似笑非笑的用手拍拍女友的胳膊,那樣子好像是在責怪她,一邊又用唯恐他人聽不見的音調高聲叫道:"人家腦子有問題你也不能笑是吧?"聽到這,周圍的幾個青年哄的一聲都樂了起來。

民間故事:困獸之鬥

大志對這些早已習以為常,他從小就沒爹沒孃。是有一年冬天,村裡一好心老頭在麥地裡撿到的他,.他只上過一個月的學,就被學校勒令開除。理由是智商存有缺陷,且經常破壞公物及擾亂課堂秩序。智商存在缺陷是真的,但破壞公物跟擾亂課堂秩序就沒那麼簡單了,就像很多老實人,有時往往是被逼的。也正因如此,村裡老老少少都喊他大呆志。其實有些心地善良的孩子是不想這麼做的,但不這樣就會被大家當成怪人,被這個群體所拋棄。為了合群,只能這麼做。

紅髮青年笑著笑著,一眼瞥到了大志摩托的儀表盤,冷冷道:"你上面的鑰匙呢?"說著指指那邊。

大志還未把目光全移過去,紅髮青年繼而又像被瘋狗咬了發作一般,怒道:"你他媽沒擰鑰匙就打火啊?"

大志一看,果不其然,他趕緊掏出上衣裡的鑰匙,擰開開關,蹬幾下後,就聽到發動機發出的嗡嗡聲。他開出一段距離後,回頭朝他們招招手,以表謝意。可能是用力過猛的緣故,單手開車的大志竟差點失去平衡,他火急的左拐右扭才勉強找回平衡。

這時,小胖的女友又笑了起來,說:"瞧他那股傻勁。"

小胖笑著啐了口痰,一把攬過女友,輕輕吻了她的面頰,道:"傻子嘛,管他呢。"

已近傍晚,落日的餘暉星星點點般落在那條剛修建不久的南極大橋上,仿若玩具戒指上鍍上的金粉。那橋兩側栽滿了濃密的樹,風輕輕吹過,那些透過枝葉罅隙浮掠在地上的光就像陽光照耀下波動的水面,波光粼粼。此刻,大志正朝著市裡的一家麵館而去。因為那裡,有一個人正在等他。

這事要從一週前說起。

櫻花市是座不大不小的城市,顧名思義,因這裡的街道旁種滿了櫻花樹,遂得名。警校畢業的陳修榮畢業後被分配在這的一家警局,因工作期間表現優異,一年後直升到了重案小組長的位置。距上次破案還是一年前的時候,在陳修榮眼裡,除了那些殺人放火之外的都算不上案子。他明白只有破掉大案子,才有升職的機會。眼下副局長年紀稍大,已快退休,要是能在這關頭破上一起驚動全市的案子,那這位子可能就輪到自己坐了。每每想到這,陳修榮都能笑出聲,他最瘋狂的時候,甚至想花筆錢僱個殺手,以為自己製造破案機會。可話說回來,誰願為了他那點錢把自己搭進牢房呢。想到這,陳修榮不禁覺得有些絕望。他反鎖好門,把腿搭在桌上,睡起了覺。

他是被一陣清脆的鈴聲吵醒的,他瞄瞄電話屏上的那串號碼,根本不認識。那是私人電話的號碼,應該不是上級打來的。這麼想著,他又閉上了眼睛,但很快他就改變了想法,萬一這是哪個下班的上司打來的呢,萬一是想約他吃個飯也說不準。想到這,他立刻像根彈簧似的直起身子,坐的端端正正,就宛若上司已站在了他面前一樣。"喂,您好。"他用輕柔又畢敬的話語道。

"喂……喂,是櫻花市公安局嗎?"

民間故事:困獸之鬥

一聽對方的口音,陳修榮頗感失望,他甚至都能根據這口音都想象出對方的音容笑貌,他緊接著用一股平淡的語氣道:"這裡是櫻花市公安局,您有什麼事嗎?"

"俺,俺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說。"

"你說吧。"到這裡,陳修榮連"您"字都省掉了。

"俺昨天路過南極大橋的時候,聽見橋底下有倆人在說話兒,俺就聽了聽,結果你猜俺聽到了啥?"

陳修榮恨不得順著電話線把那人揪過來,摁在地上,重重的打一頓,他深吸一口氣,道:"說了什麼?"

"他們說一星期後,去那裡進行一場交易,還說拿著一百萬去。"

"一百萬!?"陳修榮驚的叫了出來。

這一叫引來了屋外組員的注意,組員敲敲門,問:"怎麼了,組長?"

"啊,啊沒事,你繼續忙。"陳修榮說,接著他又壓低嗓音,"你確定?"

"嗯。"

"那你有沒有看清他們的樣子?"

"太暗了,根本看不著。俺膽小,也沒敢下去看。"

"交易啥聽清了嗎?"

"沒,他們根本沒說交易啥。"

"幾個人啊?"

"聽聲音好像就倆。"

"好,先這樣,有事再聯繫。"說完,不容對方回覆就掛掉了電話。他掏出手機,照著電話上顯示的號碼又撥了過去,聽到撥通後,又以不容對方反駁的語氣道:"以後你找我就打這個電話,不用問為什麼。"

大志在那邊還沒緩過神來,對方就掛掉了電話。他一時顯得有些舉足無措,覺得這電話好像跟沒打一樣,因為他本想著打過電話後,警察會特別積極的響應他,但對面那個人卻表現得異常平淡。肚子傳來的飢餓感阻止了大志繼續思考,他摸摸衣兜,走進一家餐廳。大志現在在櫻花市一工地搬磚,他幹活專致認真,加上他先天力氣大,一個頂三個,別人一天只能賺20,而他能賺60.每次工作完,都會花5元錢去這家餐廳買碗油潑面。接著,再騎上他那輛破摩托回家。

陳修榮又把腿搭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他雙手攏出一個倒三角的形狀,若有思索般的貼在鼻子跟嘴上,就像馬龍白蘭度一樣。他喘幾口粗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一想到那100萬,他就不能自已,興奮的直哆嗦。他隱約覺得,這是一次一箭雙鵰的機會。可具體要怎麼做,他還不清楚,他覺得應該把電話對面的那人約出來,把事情問清楚,畢竟電話裡很多事是說不清的。更何況,一想到話費在流逝,心裡就不舒服。

第二天下午,陳修榮跟大志約在了百花廣場旁的一家麵館見面。陳修榮覺得什麼人就該配什麼地方,像大志這種土拉吧唧的鄉巴佬請他在麵館就很給面子了。但剛開始,陳修榮心裡也是有幾分擔憂的,萬一對方的聲音跟身份不符呢,要是請人家一個公司白領之類的,這麼做未免有些不妥。可陳修榮在這方面已經是老手了,他深知成功人士,那些有地位的人,說起話來都是平穩而沉著的。只有鄉巴佬,乳臭未乾的學生以及那些平庸之輩說起話來才會那般斷續怯弱。所以,他一眼見到大志的時候,差點笑出聲。一為自己的聽音識人能力感到欣慰,二為大志那張充滿傻氣的臉感到搞笑。他帶大志選了一個靠牆的座位,他討厭那種挨著窗戶的位子,因為那讓他沒有安全感。

他把菜單遞給大志,瀟灑自若的說吃什麼隨便點。其實陳修榮心裡明白,這家店最貴的海鮮麵也不過30元。樸實的大志要了一碗只有5元的油潑面,看到這陳修榮心裡不禁更加鄙夷。真是個又窮,又髒的鄉巴佬,陳修榮這麼想著。接著,他的目光開始不由自主的在大志身上游離著,他的頭髮蓬亂無章,有幾縷凝結在一起,活像油炸店賣的麻花。小小的眼睛,蹋蹋的蒜鼻,還有那張肥厚醜劣的香腸嘴。臉上滿是汗水與灰塵的混合物,形成一道道細長的黑色油泥條。太蠢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醜陋,愚笨的人!陳修榮已不想再往下看了,他把頭扭向了牆面,望著天花板發呆。

"你不吃點什麼嗎?"大志惴惴的說。

"啊,我吃過了,你吃就行。"

"好嘞。"說著他嘿嘿一笑。

陳修榮也微微一笑,但那笑仿若石子投入靜水後,水面泛起的漣漪,轉瞬即逝了。那對陳修榮來說,是一段漫長的時光,他看著眼前這個跟沒吃過東西一樣的鄉巴佬貪婪吮吸著麵條,發出"滋滋"的聲音,不禁更覺厭惡。忽然,一個大膽的想法掠過他的心頭。陳修榮又盯著雪白的天花板一頓望,他想,該採用一下將才剛想出的新方案了。

"張先生,您能再給我講講那天的事嗎?"陳修榮笑嘻嘻的說,"那天有些匆忙,有些情節我已記不清了。"

"就是俺那天下班,吃完飯。"大志用手擦擦嘴,"在南極大橋那邊兒吹風,就聽到下面橋洞裡倆人兒在說什麼下星期交易的事,俺就稍微聽了一會兒。"

"幾點呢?"

"這……這俺記不清了。"大志睜大眼睛道,"這很重要嗎?"

"廢話!"陳修榮不禁喊了出來,但他立即感受到了周圍投來的嫌棄目光,遂又道:"不好意思,我有些激動了。這幾天有些累。"說著摘下黑框眼鏡,揉了揉眼睛。

"累就多休息休息。"

"好。"陳修榮一邊答應著,一邊滿腦子飛過的都是整天鎖在辦公室裡玩鬥地主的光景。

他想了一會,又接著道:"既然這樣,我們就下週三約定在南極大橋下見面好了。哦,對了,你下週三工作嗎?你不是在這邊有工作嗎?"

"這個工地上的活快完了,估計是幹不到下週三了。"

"嗯,那邊有片小樹林你知道吧?"

"啊,那個俺知道。"

"好,就約在那見面好了,咱們早點過去。"

"好,不行俺從下午就蹲在那等,俺毅力強的很。"

"不行。"陳修榮說,"你呆久了易引人注意。"

"不是有小樹林嗎?俺就呆在那裡面不出來。"

陳修榮往前探探身子,把一隻手搭在了大志肩膀上,緊接著他又像碰到針尖似的趕忙縮回,說:"不用那麼急,你不是晚上才看到的嗎?你看看現在這天,7點還明著哩,你就七點後過去就行。"

"那七點後是幾點哩?"

陳修榮覺得跟這傻子是不好說清道明瞭,便改口道:"算了,下週三你來找我,咱就在這集合,到時候一起去好吧。嗯……"陳修榮在心裡計算一下時間,接著道:"你算計著七點到這就行。"

"好哩。"

接著,就回到了故事的最開始,也就是六天後的週三。

大志到的時候,陳修榮已站在了店前,他一手抽著煙,一手插著口袋,瀟灑的很。

"都準備好了吧。"陳修榮看到大志說。

"準備啥……"大志有些緊張的問。

"哎呀,你瞧我。"陳修榮笑著說,"這有啥好準備的,行,咱們走吧。"

看著身邊刷刷掠過的一排排高樓大廈,陳修榮不禁感慨萬分。想當年他剛畢業,就是表哥騎摩托載他來的,那時的櫻花市還只是一片平房區呢,高樓也就那麼幾座。那時他躊躇滿志,壯志凌雲,夢想著做一位無所不能的好警察。他還會遇到一個溫柔漂亮的姑娘,並娶她為妻。如今,高樓聳立,燈火通明。可他卻感覺離自己的夢想愈來愈遠,升職遙遙無期,雖然他曾經是那麼的努力,可到頭來還不如那些奉承行賄的人來的快。交過的幾任女友也一個個刻薄無情,好像她們的眼裡只有錢。這世上最讓人難受的不是失敗,而是看不到希望。可現在機會來了,就擺在他的眼前,可能再過幾天他多年來的夢想就會實現。到那時,他定會風光無限,而那群他討厭的,討厭他的人們,定會變得像他養的狗般溫順。一想到這,他就興奮的不能自已。

天色就像一個開始墮落的人,在染上一點黑色後,就黑的那麼迅速與坦然。他們把摩托停在林子裡,趴在一塊高坡上,靜靜觀察著下面的一舉一動。他們運氣不錯,不一會就從橋邊拐下兩輛黑色轎車。眼尖的陳修榮確信只有兩人後,便大著膽子往前走去。那兩人一前一後,手裡各提著一個黑色箱子,進了橋洞。陳修榮也偷偷溜了過去,只見那倆人分別打開了面前的箱子。左邊那位細長高個的箱裡裝著滿滿的白色物質,陳修榮眯著眼細看,像是一包包裝盛著的,毒品!他心裡忽閃過一個念頭。另一個白胖子面前的箱裡裝的則是白花花的人民幣。看到這,陳修榮不禁張大了嘴巴,彷彿要空氣分擔他的部分興奮,不然則會脹破而死。他的思維又開始混亂起來,他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看到兩人交換過箱子,臉上浮現出的笑容,他又不禁憤恨起來。那種笑,他曾在很多人的臉上見過,上到他的上司,公司老闆,下到同事,銀行職員,還有那些刻薄的女人。想到這些,他就氣的要殺人。來吧,殺掉他們吧,這樣你就不但立功,還能順便順走那些錢。到時候名跟利就都有了,你還在等什麼?猶豫什麼?那些垃圾廢物都混的職位比你高,過的比你好。你就忍心甘於他人腳下,來吧,拿出你的槍,扣動扳機,殺死麵前的這兩個人,接著去報警。你的願望就能實現了。

"對,是的,我必須這麼做。"陳修榮一邊激動的自言自語,一邊摸出了帶著消音器的槍,他不再遲疑,憑藉在警校射擊第一的能力,他乾淨利落的解決掉了眼前的兩位陌生人。

他走過去拍拍兩人的臉,確認兩人已真真正正的死掉。陳修榮開心極了,這些年堵在心頭的很多東西,彷彿一下子打開了。可這興奮並未持續太久,因為他忽然想到了還有大志的存在。他回過頭,看到了已嚇傻的大志,笑容在他臉上劃過。他招招手,示意大志過去。

大志戰戰兢兢走過去,蹲在陳修榮身邊。陳修榮從懷裡取出一副白色手套戴上。接著,他開始摸索離他較近的高個子的衣兜,如他所願的摸出一把左輪手槍。大志不安的瞧著陳修榮,只見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扭曲的笑容。

"原來有時候到達某些目的竟是如此的容易,哼哼哼。"他看看大志,接著道,"你懂嗎?"

大志微張著嘴,頭搖得像撥浪鼓。

陳修榮無奈一笑,他笑自己居然對著一個傻子問這樣的問題。"那麼。再見了。"說著朝大志頭上開了一槍。

接著,他又往後倒退幾步,朝自己左臂開了一槍。當然,只是皮外傷。陳修榮覺得奇怪,那麼大的槍聲竟沒惹得一位路人過來查看,是他們沒看到自己嗎?當然不是。陳修榮笑笑,撥通了單位的工作電話。

第二天,大志的遺體被送回村子。為補償死亡損失,陳修榮以個人名義拿出兩萬元,因大志沒有親人,遂把這筆錢平分給村民。村民一個個感動涕零,一邊稱讚陳修榮警官心地若菩薩,一邊對大志的死表示惋惜。可憐的大志不會想到,直到死,別人才會喊他一句大志。

一個月後,陳修榮榮升櫻花市公安局副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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