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姥姥家的老韩头丨短篇

住姥姥家的老韩头丨短篇

【文丨孙晓锦锦】

老韩头被送进养老院是在春节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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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老韩头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时候,他总穿着肥大的黑色裤子,上身永远穿着那件深蓝色但是已经洗的成了浅蓝色的中山装,头上戴着已经破旧的蓝色解放帽。

老韩头长相比较显老,他皮肤特别干,常年的风吹让他的皮肤黝黑,脸上早早有了褶皱。我上小学的时候,在村头见到他,以为他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他才不过三十六七岁。

在上小学之前,我是没有见过老韩头的,因为村子大些,老韩头住在村东头,那时我家是在村西头的,小时候跑着玩也未曾见过他,直到后来上了小学,会路过老韩头的家门口,那个时候我才见到他。

吃过早饭去上学的时候,总能遇到老韩头端着一个已经吃的干净的碗蹲在他家房后晒太阳,他似乎很享受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我们几个小孩子打闹着从他面前经过,他总眯着双眼笑着看着我们,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们走远。

我第一次听老韩头说话,是爸爸带我路过他家,他刚好将最后一口饭倒进嘴里。和爸爸点头说刚吃过饭。那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话,口齿有些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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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韩头是住姥姥家的,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有一次路过老韩头家,看到一个老婆婆坐在一个木椅上,她的穿着像极了民国时期的老婆婆,头上戴着一条黑色的绣着不知道是什么花的抹额,头发全部盘在后方;身上是一件黑色的对襟棉上衣,下方是肥肥的蓝色裤子;脚上穿着三寸的布鞋,没错,她是裹了脚的。

那时我并不知道那是裹脚,只是看着她的脚好小好小,比我的脚还要小,便觉得奇怪。后来问了妈妈才知道那叫“裹脚”。

当时也并不知道老婆婆是谁,老韩头紧挨着她坐,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只静静的晒着太阳。

回去问了妈妈才知道,那是老韩头的母亲。

老韩头的母亲家是后来逃荒到我们村里的,之前他们家具体是何样并不知道,只知道她家里思想很保守,而她从小便被要求裹脚,婚姻自然也是做不得主。

她成人后,家里给她做主嫁了人,而娶她的人并不爱她,甚至那人是讨厌她的,觉得她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还裹了脚,他甚至觉得是有些丢脸的,后来听说那人发了财,便执意和她离婚,再后来她便带着老韩头回到了村里,住到了娘家,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

我那是第一次见她,也是最后一次见她;她的眼里无悲无喜,只呆呆直视着前方某处,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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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韩头住的房子是土堆的老房子,他周边陆续盖上了新楼房,而老韩头的房子一直是老样子,房子的一角已经有些塌陷,春夏的时候房顶上长满了青草,秋冬的时候会变成枯草。

他是不在乎的,对于他来说似乎这世上的所有东西都是身外之物。

他的生活暗淡却光明,生活纵使给他很多苦难,他依然选择好好活下去,因为每天的太阳很暖。

我再见到老韩头的时候是高一那年,去家里的老屋路过那里,他依然蹲在他屋后。本想和他打声招呼,他看到我之后并没有在意,只是起身拿着碗筷转身走向家门。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不,不是不记得我了,是他从不认识我。

那次见他,他身上没有了那件中山装,而是换成了一件棕色的长袖秋衣,秋衣领处有一个明显的破洞。

而他的房子,已经盖成了新的瓦房,是村里出钱为他翻新的房子,一间不大的瓦房,配上一间厨房,足够他一人住了。

是的,那时的他成了一个人,他母亲已经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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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节的前一天,爸爸从超市买东西回到家,说老韩头被他弟弟送入了我们市里的某个养老院。

也是在那天我才知道老韩头还有一个弟弟。

原来当初他父母离婚,他跟了母亲回到了我们村里,而他的弟弟跟了父亲,去了大城市。

后来他弟弟继承了父亲家业,向阳生活着;而老韩头在这个小小村庄一生未娶,只身生活。

如今回想,老韩头眼里也是无悲无喜的,如同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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