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事君說
淺 顯 有 趣 的 深 度 藝 術 美 學 幹 貨
最近有一個概念突然火了，那就是——佛系。
佛系青年口頭禪：都行，可以，沒關係，就是這樣的萬物皆空，無慾無求。反正擠不上“油膩中年”的車，就順其自然小確喪吧。
然而說到佛系，誰還能比得了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家都出了，還有什麼放不下？就在我們前赴後繼地奔向佛系的時候，那些真正佛系的出家人又在忙什麼呢？
最近的日本關西拍賣透露了玄機，古時候的出家人一邊修行，一邊忙著寫字、畫畫、鑑賞收藏書畫呢。
說起古代中國和日本的書畫交流，我們知道，僧人是其中最閃光的主角。比如唐朝的鑑真大師東渡，給日本帶去王羲之書風，包括王羲之的真跡《喪亂帖》。
電影《妖貓傳》裡的主角日本空海和尚，在歷史上跟隨遣唐使到中國求法，回國之後成了日本書法界的開山祖師，也被稱為“日本王羲之”。
其實，鑑真和空海還只是先鋒隊，真正的主力軍是宋元到明末清初東渡的禪師們。
可以說，沒有他們，就沒有日本對中國書畫的欣賞傳統。
牧溪——會畫畫的掃地僧
首先要說到這個叫牧溪的和尚。是南宋末年人，大概和郭靖、黃蓉差不多的年代，在杭州西湖邊上長慶寺當雜役僧，也就是一個“掃地僧”。
牧溪會畫畫，但是在中國的滾滾歷史塵埃中，幾乎沒有痕跡。僅有記載的不過是： “僧法常，蜀人，號牧溪。喜畫龍虎、猿鶴、禽鳥、山水、樹石、人物，不曾設色。多用蔗渣草結，又皆隨筆點墨而成，意思簡當，不費妝綴。松竹梅蘭石具形似，荷蘆寫，俱有高致。”再多一些的資料，基本上都是差評：“粗惡無古法、誠非雅玩”之類。當時的人覺得牧溪是亂塗亂畫，屬於買不起好畫的屌絲階層湊合著掛的，逼格根本談不上。
就是這樣一箇中國的掃地僧，卻因為他的“清幽”、“簡當”、“不假妝飾”，在日本獲得了最高的尊崇。牧溪沒有去過日本，但是日本人從牧溪的水墨畫裡感受到了禪意，成了“日本畫道的大恩人”。牆內開花牆外香，用來形容“掃地僧”牧溪的作品再恰當不過。
牧溪厲害在哪裡？來看他的經典《六柿圖》，六個柿子，六種墨色，各有不同，各有意蘊，力量相互制約，達到完美平衡。這審美意識超前的，相當於郭靖黃蓉遇上了齊白石。
牧溪《六柿圖》
再比如這幅據傳是牧溪所作的《朝陽》，描繪一位僧人在縫補破袈裟的畫面。淡墨線條，大片留白，極簡單的構圖，極尋常的題材，筆墨儉省到極點，卻有著讓人安穩寧靜的力量。就像功夫深藏不露的掃地僧。
Lot 483
牧谿（南宋）（傳） 朝陽
水墨絹本 立軸
89.8×32.7 cm. 約2.6平尺
物初大觀題讃：巖間靜悄悄，枝上日杲杲。無事但縫聯，算道無事好。物初大觀。
鈐印：梅鳴、物初、大觀
說明：
1. 附野崎、木村兩家所藏品入札目錄，東京美術俱樂部，昭和十年（1935年）。野崎即野崎幻庵（1857-1941），近代雅士。名広太，號汲古庵。就學於慶應義塾，後進入三井物産工作，而後歷任中外商業新聞和三越百貨店社長。
2.澤庵宗彭題簽，澤庵宗彭（1573-1645)，日本臨濟宗僧。俗姓平。字澤庵。號東海暮翁、冥子。澤庵宗彭禪師是日本江戶初期臨濟宗大德寺派的高僧，精通詩歌、俳句、茶道，為東海寺之開山祖師。
3.作品背面鈐有澤庵宗彭鑒藏印4處。
4.附《禪林墨跡》著錄中關於鈐印“物初”的參考資料。5. 附田山方南題物初大觀讃語釋文一紙張。田山方南（1903-1980）昭和時代的官僚，文部省國寶鑒查官。名為信郎。且是日本，中國の禪僧、墨跡研究的第一人，著有《禪林墨跡》。由於學術水平極高，長年從事於國寶，重文指定的工作。
註：釋大觀（1201﹣1268），字物初，號慈雲，俗姓陸，鄞縣橫溪人。 臨濟宗北礀居簡法嗣。參北礀居簡於淨慈寺，悟旨，典文翰，聲稱籍甚。理宗淳祐元年住臨安府法相禪院，曆住安吉州顯慈禪寺、紹興府象田興教禪院、慶元府智門禪寺、大慈名山教忠報國禪寺。景定四年入住慶元府阿育王山廣利禪寺，卒葬寺西庵。 有元德溥等編《物初大觀禪師語錄》一卷，收入《續藏經》。
按：朝陽對月，禪宗繪畫題材之一。描繪一位僧人在縫補破衣服，另一位僧人在月下讀經的畫面。通常以雙福的形式出現。
JPY：1,800,000-2,700,000
RMB：106,650-159,975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川端康成也是牧溪的粉絲，甚至因為牧溪在日本比在中國更吃香而感到自豪。——“（牧溪）在中國並未受到重視。似乎是由於他的畫多少有一些粗糙.......但是日本仍然把牧溪視為最高。由此可以窺見中國與日本不同之一斑。”
趙孟頫的學生，點撥了日本畫聖雪舟
有會畫畫的掃地僧，也有寫在書法裡的秘笈。
元朝末年，浙江有一位禪師，叫楚石梵琦，不光修行深，而且字也極好，須知他的書法老師是趙孟頫！後來朝廷欽點他抄寫皇家大藏經。
大家都記得，去年趙孟頫的一卷心經拍了1.9億，前陣子十卷明朝宣德御製佛經拍了2.4億港幣，楚石禪師抄的幾百卷佛經要是留下來，該值多少？
但實際上，他在美術史上留名卻只用了兩個字。
那一年，有日本和尚遠渡重洋來求字，楚石禪師便隨意寫了”雪舟”兩個字相贈。幾十年後，一個愛畫畫的日本和尚，在廟裡看到這兩個字，突然心動悟道，輾轉前往中國探源求法。
從此，“雪舟”成了和尚的名號，“雪淨舟動、心得手應”是他修禪和繪畫的終生探求。再後來，雪舟被稱為“日本水墨畫始祖”、日本畫聖。
想想看，要是掛一幅楚石禪師的字在房間裡，我會不會哪一天也悟道，變成畫聖？
Lot 488
楚石梵琦（元） 行書墨跡
水墨紙本 鏡心
23.1×14.6 cm. 約0.3平尺
題識：每逢三月初三日岸上梵琦□□。
鈐印：「南陽□□」
註：楚石梵琦（1296-1370），俗姓朱，小字曇曜，明州象山人。梵琦禪師自幼靈慧，遠近之人皆稱之為神童。受趙孟俯器重，後入佛門。善書畫，撰《全稱佛日普照慧辯楚石禪師語錄》。為元末明初高僧。
JPY：2,000,000-3,000,000
RMB：118,500-177,800
不要著急，休息一下，來看你們的一休哥
接下來的禪師是大家從小就熟悉的：一休宗純，沒錯，就是動畫片裡聰明的一休哥。
動畫片描寫的只是他童年的一小段生活，而歷史上真實的一休，是日本最有名的狂僧：據說他是天皇的私生子，從小出家，成年之後卻百無禁忌，四處放浪，吃肉喝酒，出入風月場所，還和盲人藝妓談戀愛，寫了一堆情詩。
是不是覺得毀童年？但是日本人卻相信，一休哥絕不是那種野生仁波切，這不過是他打破教條，糾正時代弊端的極端修行方式。
就像川端康成說的：“一休既吃魚又喝酒，還接近女色，超越了禪宗的清規戒律，把自己從禁錮中解放出來，以反抗當時宗教的束縛，立志恢復和確立人的本能和生命的本性。
一休宗純像，跟動畫片完全對不上號
一休哥寫字也是這樣狂，當時的日本室町時代被稱為書法的不毛時代，這一時期的書家都在循規蹈矩，沒有新的思想體系。而一休宗純卻是這個不毛時代裡最閃亮的一顆星。
Lot 489
一休宗純 行書
水墨紙本 立軸
109.3×38.4 cm. 約3.8平尺
題識：右示會裡徒法語，天澤七世，東海一休子宗純謾書之。
鈐印：「 國景」
出版：《2018春季中國書畫秀作展》，蝸廬美術館，平成三十年。
展覽：2018春季中國書畫秀作展，蝸廬美術館，平成三十年。
JPY： 800,000- 1,200,000
RMB：47,400-71,100
他的書法，不管小字草書，還是大楷，都很有力量。非常強烈的情緒揮灑，然而肆意之間，卻又暗藏著法度和力量。就像他的名言，“佛界易入，魔界難入”。沒有“魔界”，就沒有“佛界”，沒有強大的意志和生命力，是進不了這種魔界的。
茶禪一味爛大街，是來自這幾位和尚
我們今天去茶葉店，總是掛一句爛大街的話：茶禪一味。把茶道和佛教聯繫起來。
其實不管中國還是日本，茶道的源頭，都出自於佛教。
將中國茶道傳入日本的，是一休的六世師祖南浦紹明。
他在中國遊歷，問學於南宋著名禪僧虛堂智愚。回國時不僅帶去了中國的茶種和種茶、製茶技術，同時傳去了供佛、待客、茶會、茶宴等飲茶習慣和儀式。虛堂智愚還送他很多茶書、茶臺子等道具。
因此至今，日本很多茶道家還供奉虛堂祖師。虛堂的墨跡，在茶道界也特別受到尊崇。有一幅殘破的字，世稱“破殘虛堂”，價值最高，被尊為日本國寶。
Lot 482
虛堂智愚（南宋） 出山釋迦畫贊墨跡
水墨絹本 立軸
61.7×27.3 cm. 約1.5平尺
題識：弊衣纏瘦骨，衰髪覆蒼顏。世上底時節，剛然西出山。雞林智愚。
說明：
1.附真珠菴泰首座證文。
2.玉山禪師題札。
3.紫野楚衲寫釋文。
4.玉田叟宗瓉寫鑒定師書。
5.澤庵題札“虛堂贊”。
註：虛堂智愚（1185-1269），俗姓陳，四明象山人。南宋著名禪僧。虛堂智愚十六歲從普明寺僧師蘊得法，是臨濟宗第四十代。先後住育王、淨慈、徑山等寺院，道傾東南，僧徒眾多。
JPY： 600,000-900,000
RMB：35,600-53,300
這回上拍的虛堂書法是題在畫上的題跋，字有黃庭堅的氣勢，又帶了幾分禪師茶人的清苦冷峻。畫本身也很見功力，描繪的是佛祖釋迦牟尼苦修悟道後從山裡走出來的情景，畫面上釋迦牟尼衣衫襤褸而又堅定從容，人物衣紋簡筆勾染，線條流暢，大面積留白營造出空寂的氛圍，顯然是梁楷一派的路子。
晚明的僧人們，撐起書畫界的半壁江山
說到僧人書畫，中國的明清之際出現了很多。除了四僧之外，還有一位居士，在畫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就是龔賢。
明朝亡了，天翻地覆之下，遺民們有的選擇了壯懷激烈，以死殉國。比如在南京街頭從容赴死的黃道周。有的人看到局勢無可挽回，遁入空門，比如八大這樣的僧人。
居士龔賢有些尷尬。
人家是根正苗紅的王子王孫，丟了自家的江山，自然有無限孤憤怨念，而龔賢無論在新朝舊朝，都不過是貧賤草根。他站在舊朝這一邊，只是為民族大義，卻又進不了反清復明的義士圈子，得不到認可，更損傷不了新政權一根毫毛。
夾縫裡的龔賢只剩下寂寞無聊，他用畫和禪排解無聊，就像八大用畫和禪表達自己的憤怒。在亂世的夾縫裡生存。
他的畫偏偏喜歡走極端，他有時畫得極簡，不皴不染，是“白龔賢”，但是“黑龔賢”才是他的代表，此時他將墨運用到極致，層層積染。
就像這幅《臨石田筆意山水》，說起來是仿沈周筆意，然而，骨子還是“黑龔賢”，在這個沉重的世界裡，有耀眼的光迎面撲來，就像禪師的當頭棒喝，讓人不由得一看再看，思索無盡。
Lot 519
龔賢(清) 臨石田筆意山水
水墨綾本 立軸
92×50.5cm. 約4.2平尺
題識：臨石田先生筆，鎔之陳披乃今之伯鸞德曜，因圖此以助其舉案之樂，龔賢。
鈐印：「龔賢」、「半千」
出版：《2018春季中國書畫秀作展》，蝸廬美術館，平成三十年。
展覽：2018春季中國書畫秀作展，蝸廬美術館，平成三十年。
說明：此作品已經收錄於東京大學出版的《中國繪畫總合圖錄》，出版予定。
JPY：5,000,000-7,500,000
RMB：295,000-444,400
更有一些遺民，面對如此江山，出家之後還是覺得憋屈，索性乘船東渡，去島國淨土了。
據後人統計，明清易代的幾十年間，東渡日本的中國僧人比之前一千年的總和還多。當時的日本，也在閉關鎖國。這些中國禪師，帶去了最新中國文化，掀起了日本近代之前的最後一波“中國熱”。
比如心越禪師帶去了中國的篆刻藝術和古琴技藝，隱元禪師帶去了素食料理，也創立了日本書道的黃檗流派。
在繪畫方面，最直接的改變，是和唐朝風格不一樣的佛畫，比如這幅據傳是宋朝末年顏輝的《寒山拾得圖》，用的是水墨粗筆，線條流暢豪放，顯然是梁楷一派的路子。
Lot 494
顏輝（傳） 寒山拾得圖
水墨絹本 立軸
180.3×46.5 cm. 約7.5平尺
題識：清華富貴圖。丙寅三月，南阜老人左手。
鈐印：「高南阜印」、「左手」
說明：不二文庫舊藏，與京都知恩院收藏的《蝦蠶鐵拐圖》印章相似。
註：顏輝，字秋月，廬陵（今江西吉安）人，壹作浙江江山人。宋末元初時人物畫家，擅人物、佛道，亦工鬼怪，兼能畫猿。其造型有生動傳神之趣，喜作水墨粗筆，用筆勁健豪放，有梁楷遺法。
JPY： 9,000,000-13,500,000
RMB： 533,300-799,900
“民國畫事，深情講述藝術家，專業解讀藝術品，直接深入藝術市場。致力於做最好的藝術自媒體，寫最好看的藝術文章。——人生不長，你需要讀點好東西。關注我們，持續接收好文章。”
民國畫事更多精彩內容
這樣的老太太世間不會再有——張大千傳奇女弟子方召麐
畫出倫勃朗之後，人工智能會不會超越趙孟頫和王羲之？丨畫事
抽根菸冷靜一下，猜猜這幅達芬奇能賣多少億？丨畫事
看完這些不說人話的藝術評論，感覺說都不會話了丨畫事
他活了九十多歲，一心一意當了一輩子“花痴”｜畫事
這兒有一片拍賣的藍海，最最適合撿漏！｜畫事
魯迅筆下，阿Q打進尼姑庵沒搶到的宣德爐，有啥好？丨畫事
評論區留言，和畫事君聊天兒
▼▼▼
閱讀更多 民國畫事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