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隆新能源的一些園區，有的因產能過剩停產，有的進度緩慢，有的奄奄一息。
相對於簽約時的高官滿座、商賈雲集，此刻閒坐馬路牙子上的工人們正為生計操心。董小姐的回應卻是“沒想過勝算問題”。這還是那個擁有造車夢，痛批格力股東鼠目寸光的董明珠嗎？
作者|張洋
五月，銀隆新能源在珠海、成都、天津、石家莊、邯鄲等各產業園，開展了“大幹紅五月，全員保銷售”的生產活動。一幅幅緊張生產的圖片在公司官網掛出。
近期，市界（ID：newsseeker）獨家報道了銀隆武安園區發生“被放假”事件（點擊查看原文）以後，再次實地走訪銀隆在石家莊、洛陽、成都的幾個園區，發現均出現不正常生產現象。
洛陽銀隆進度緩慢
從洛陽市區出發，沿著關林路一路向西，穿過寧洛高速後，視野突然變得開闊，嶄新的雙向四車道將平坦的農田劈成兩半，再往前抵達關林路的盡頭，便是銀隆洛陽產業園（下稱“洛陽銀隆”）。
5月20日，市界（ID：newsseeker）到訪洛陽銀隆時，園區仍舊是一片空地，恰逢雨天，地面泥濘不堪，目之所及沒有任何施工所需的重型器械。然而，園區實則已開工6個月。
在工地活動板房躲雨的劉姓施工員告訴市界（ID：newsseeker），目前工地上有20多個負責給洛陽銀隆建設圍牆的工人。
市界（ID：newsseeker）獲得的一份施工合同顯示，圍牆工程的開工日期為3月27日，總工期為90天，離計劃竣工時間只剩下約一個月。
▲圍牆工程施工合同
根據工程計劃，工人將沿著園區地塊邊線每隔約兩米建一個1.5米高的磚塊水泥柱子，柱子中間安裝鐵柵欄。目前，圍牆的柱子只建好一部分，尚未開始安裝鐵柵欄。
此外，園區還存在土地糾紛。有施工員告訴市界（ID：newsseeker）：“南邊有500平米左右的地有糾紛，沒辦法建。”還有施工員稱，“按照這個進度，預計工程無法按期完成。”
▲工地上沒有動工跡象
這跟當初的“洛陽速度”形成明顯反差。
2017年4月，董明珠領銜的銀隆開始與河南省談判。8月8日，洛陽市、珠海銀隆簽訂三大框架協議，投資150億元建設銀隆新能源（洛陽）產城融合產業園。11月中旬，項目開工建設。洛陽銀隆項目從談判到開工僅用7個月。
在整個過程中，洛陽市一路路燈，自稱為“洛陽速度”。然而，這樣的“神速”在開工後卻變成“龜速”。
不僅上述建設施工速度慢，工程招標進度也不理想。洛陽銀隆工程項目指揮部在2018初入駐，項目總承包的招標會直到5月21日才召開，最終有三家公司參與競標。
洛陽銀隆工程項目趙姓負責人告訴市界（ID：newsseeker），“按照正常的招標程序，20天左右會出結果。我們要求中標的企業必須在5個工作日內開始施工，最快這個月底項目的土建工作就要開始。”
工程進度較慢，是否由於資金問題？針對外界對銀隆資金鍊的質疑，趙姓負責人回應稱，“工程資金已經到位，不然我們也不敢開工啊！”
成都銀隆二期工程疑停滯
也有項目啟動早，工程進度快的。然而，早也有早的麻煩。在距離洛陽一千餘公里之外的成都銀隆產業園，境況也很微妙。
成都銀隆位於成都市新津縣金華鎮，這裡被規劃為成都市天府新區南區產業園。銀隆是園區第一個重大製造業項目，項目總投資100億元，佔地3000餘畝。據《成都日報》報道，成都銀隆達產後年生產1萬臺客車、5000臺物流車，年產值將達200億元，稅收6億元，帶動5000人以上就業。
銀隆也是一個明星項目。當地出租車司機普遍認為銀隆就是董明珠的公司，“董明珠在我們這兒太有名咯。”
2017年1月，項目開工。5個月後，成都銀隆在108國道旁拔地而起。10月11日，第一臺車下線。2017年底，公司生產交付了499臺純電動公交車，目前跑在成都的大街小巷。
然而，正在成都銀隆生產熱火朝天時，大門卻被堵了。
市界（ID：newsseeker）從員工林海處獲得的視頻和照片顯示，一些轎車和工程車首尾相連堵在銀隆大門口，員工無法出入。
一位剛從成都銀隆離職的高管告訴市界（ID：newsseeker）：“公司欠了好幾個億的工程款，年底施工方工人們來要錢，就把廠區大門給堵了”。
5月23日，市界（ID：newsseeker）探訪成都銀隆時發現，二期工程即鈦酸鋰電池項目疑似處於停滯狀態，7個在建的車間內部地面坑坑窪窪，木板散落其中，沒有工人施工。根據計劃，二期項目應該在2018年7月竣工投產。
▲成都銀隆停滯工程
林海對市界（ID：newsseeker）表示，“工程沒有繼續，可能跟年前堵門要錢有關係。”
不過，部分工程的停滯，似乎並未對工廠的客車生產造成影響。還未靠近生產車間，就能聽見刺耳的焊機聲，以及機器的轟鳴聲。
總裝車間的工人張斌告訴市界（ID：newsseeker），“廠里正在抓緊時間生產來自珠海的訂單，大概有200多臺車。”在園區道路上，每隔幾分鐘就會遇到一輛噴著“珠海公交”字樣的車正在試車。
▲ 正在園區試車的珠海公交
石家莊產業園部分車間停產
成都銀隆這種眼前的繁忙，並不是在每個園區都能見到。
石家莊中博汽車有限公司（下稱“中博汽車”）（銀隆石家莊產業園）的工人韓偉就絲毫感受不到繁忙，他告訴市界（ID：newsseeker）：“沒活兒啦。沒有訂單，生產線已不生產了。”
▲ 石家莊中博汽車
石家莊園區作為銀隆在華北區域重點園區，曾是銀隆三大生產基地之一。2013年5月，銀隆全資收購中博汽車，並建立新能源汽車產業園。園區計劃年產新能源客車能力達2萬輛。
在跟政府達成合作後，銀隆順利佔領石家莊公交車市場。如今石家莊市道路上跑的綠色塗裝公交車，都是銀隆造。
5月17日，在市界探訪園區時，韓偉一邊打開銀隆邯鄲產業園停產的報道給市界看，一邊說：“邯鄲都停了，我們能好到哪裡去？”
他所在的是一條外包總裝生產線，已停工三四天，大部分工人被派到銀隆天津園區。剩下幾個年紀大的工人，留下來打掃衛生。韓偉現在的工作就是每天“隨便打掃打掃，聊聊天”。
跟韓偉同一個車間另兩條生產線上的多名工人向市界（ID：newsseeker）證實，現在兩條線就只剩19臺車要生產，“完了就沒活了，沒聽說有新訂單。”
不過，這種說法卻遭到一位不願具名的管理人員駁斥。他向市界（ID：newsseeker）表示：“我們好著呢，生產熱火朝天，月底還要交三百多臺車。”然而，當被問及一些異常時，他則撂下一句“我不負責生產這塊，不太清楚”之後，揚長而去。
孰真孰假，雖然難以辨別，但是機器不會說謊。
根據工人的指引，市界（ID：newsseeker）進入中博汽車發現，整個客車生產環節，在一間長約500米，寬約100米的車間內完成，自北向南依次是製件、焊裝、塗裝、總裝車間。除總裝車間還有工人來回走動外，其他車間均處在停止狀態。
▲中博汽車生產空蕩的車間
總裝車間裡一條生產線已沒有工人生產。另外兩條線看起來正常運轉，有人在一輛紅色新車上敲敲打打，也有人在線上做拼裝。
工人吳悅向市界（ID：newsseeker）解釋，“敲敲打打那是在‘返工’，之前北京的訂單有20多臺車有瑕疵。這是去年底快放假的時候做的，做得急，需要返工。”
閒坐馬路牙子的工人們
工廠的生產節奏大不如前。徐浩告訴市界（ID：newsseeker），“正常的話，一條線一天生產10輛車沒問題，現在基本一天一輛。邊玩邊做，不然一下子做完了，沒有訂單怎麼辦？”
正如徐浩所言，中博汽車車間的工人們輕輕鬆鬆，時而開開玩笑。
下午五點半下班後，工人們吃完飯，喜歡坐在園區門口的馬路牙子上吹吹涼風，一邊抽菸一邊聊天。等夜幕降臨的時候，工人們回到園區，直接到宿舍睡覺。若是往日，工人們吃完晚飯就得立馬回車間加班。
這些天，工人們中間流傳一種說法，“廠區要賣了，轉做小轎車”。馬路牙子上的熱門話題也聚焦在“如果公司不行了，是選擇放假還是調到其它園區，或者另謀生路？”
公司已經貼出通知，食堂部分人員從5月18日起，開始臨時放假。此外，倉庫裡造車所需的物料輪胎、電池等，正在發往天津。
▲ 中博汽車食堂放假通知
在物流倉庫負責物料審計的王軒告訴市界（ID：newsseeker）：“我們現在忙著把物料發往天津園區，他們那邊比較忙。本來計劃在這邊生產，現在可能計劃有變吧！”
在徐浩看來，物料轉移到天津園區，意味著公司可能會全面停產，“物料都沒了拿什麼來搞生產？”
徐浩及工友們沒有想到，中博汽車會落到現在的局面。然而，他們沒想到的事情，在銀隆武安基地已經是既成事實。
董明珠：沒想過勝算問題
這些天，河北銀隆“放假”事件，在武安城區傳得沸沸揚揚。在網絡空間裡，甚至顯得更加熱鬧。“銀隆新能源？它們要黃了吧！”當地人對該項目評價，脫口而出的通常就是這句。
▲銀隆在武安的產業園
5月8日，市界（ID：newsseeker）在探訪武安銀隆時，遇到工廠員工張亮回到宿舍，將自己的私人物品收拾起來裝進一個粉紅色的編制袋，準備帶回60公里外的家。
走之前，他在自己曾經工作的5號車間，填寫了《解除、終止勞動關係表》。原本應該到人事辦公室辦理離職手續，由於離職的人太多，人事部門專門派人下到車間給大家辦理。
“員工放假或外調，主要是電池訂單減少。”河北銀隆辦公室工作人員接受市界（ID：newsseeker）採訪時曾解釋。
對位於太行山東麓的邯鄲市下轄縣級市武安來說，銀隆項目原本堪稱小城之光。其計劃年產值約1200億元，“相當於再造一個武安市”。然而，如今小城之光在暗淡。
“銀隆可能不行了，估計得轉型。”一位武安工業園管委會工作人員告訴市界（ID：newsseeker）。
近日，董明珠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針對部分銀隆產業園停產事件稱，“投資銀隆沒有想過勝算問題，現在銀隆在不斷向好。”
這與她當初表態時的堅定有所差別。
在2016年8月，格力電器收購珠海銀隆流產之後。董明珠為此痛批格力股東鼠目寸光，同時放話“銀隆的技術是世界最先進的，新能源汽車是一定要做的。”
之後不久，對造車夢不拋棄不放棄的董明珠以個人名義，拉上萬達王健林、京東劉強東等出資30億元投資珠海銀隆。工商信息顯示，目前董明珠為珠海銀隆第二大股東。
在董明珠入主銀隆之後，銀隆對外擴張的步伐如火箭般迅速，豪擲800億，進軍天津、南京、洛陽、成都、攀枝花，一時間銀隆新能源產業園遍地開花。
大規模投入後，銀隆爆出財務危機，出現供應商堵大門，集體拉橫幅討債。
珠海銀隆高層也出現調整，創始人魏銀倉、孫國華相繼出局，格力系人馬進入。
在市界（ID：newsseeker）走訪銀隆多個園區之後發現，各地園區並不如銀隆官網中所述的紅紅火火。銀隆新能源在各地的項目，有的出現產能過剩而停產，有的進度緩慢，有的奄奄一息。曾經風光無限的珠海銀隆，在格力董明珠入駐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此，自5月11日始，市界（ID：newsseeker）多次致電銀隆市場部併發送採訪提綱，截至發稿未獲回覆。
作為創始人，對於銀隆出現的停工現象，魏銀倉顯然不太關心。5月11日，他告訴市界（ID：newsseeker），“這事你不要問我，我已經退休了，跟我沒關係。”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出現的名字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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