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山西醫學院通知書和兩件倒黴事兒

呂立寧

三十一年前的秋天,週日晚上,回到廠裡。“有你的信”,隔壁同事遞來厚厚的一個信封。朝下角一瞥——“山西醫學院”!心立即飛跳起來……記不得如何拆的信,那夜是否睡著了,反正第二天就登上返京的火車。在北京站對面的郵局給在東北油田的先生髮了加急電報。人逢喜事,先想讓親人分享。下午收到他的電報,同樣是喜訊,考上了長春地質學院。

這是遲到十一年的錄取通知書!滅絕人性的“史無前例”摧毀了一切,早已認定此生與“大學”無緣,而手中抓著的略顯粗燥的紙上清清楚楚 “被……錄取”的字跡,真真切切。是真,是假,是夢,是醒?那幾天總是這樣暈暈乎乎。

先生很快也回來了,兩張通知書放在了一起。最奇的是兩人五門的總分一模一樣,他理科分高,我文科高,但加起來分毫不差,連小數點後面的點五也一樣!大家說,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從幹校回來沒幾年的父母已不習慣接受喜訊,只是樂呵呵一趟趟跑商店,買好吃的。上面哥哥姐姐都是大學畢業,他們心裡總覺虧我。剛去世兩年的婆婆沒等到這天,她最大的心願是兒子上清華、北大,我倆騎車到八寶山老山堂他母親的骨灰前,想象她在天堂開心的歡笑,也就自慰了。

入夜,當一切靜下來時,品味這突如其來。從68年出校門離京,插隊、工廠……畫了個十年的大圈,轉回到本應去的地方——大學,曾經那麼嚮往又完全不敢奢望的地方。想起趴在窯洞小煤油燈下的一個個夜晚,想起一個個驚醒、笑醒的夢,就這樣成為現實了嗎。

在京百味俱全的幾天過去了,經故鄉風和日麗的調潤、吐納,飄浮、膨脹的心著了地。

隨後先生跟我回山西收拾行裝。老箱子、舊鋪蓋,十年前從北京到山溝,輾轉幾處,還挺牢實。廠裡的朋友們送到大門外,難捨但都高興,沒想到是這樣離開榆次這塊故土的。

到校報到的情景已記不清,既生疏又熟悉的上下床勾起遐想,得在上面睡五年,那時三十五,十足的中年了……不可思議。

同學們的年齡參差不齊,我比宿舍裡近一半的同學大一輪。誰知碰到一個眼神不好的同學,問 “你也是應屆生嗎?”媽呀,下輩子吧,但願不要再繞這個十年的大彎了。

先生要趕到長春報到,坐夜車走了。送他回來走進還不熟悉的校園,教學樓、操場均在夜幕中,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不知別人怎樣,我這人反正是遇好事後總會跟著點小磕絆,本就莽撞啦糊,但也像是老天的提醒,別樂大發了。入學後沒多久,就遇到兩次小風險。

開學後讓新生在校內勞動,清理果園,埋葡萄藤之類。為了擴大操場吧,學校砍了幾棵大樹,讓我們把大樹放倒。(不知是否請示了什麼部門,樹怎麼能隨便砍呢?)總之,同學們個個摩拳擦掌,在大樹幹上套上一條粗繩子,十幾個人握緊繩子一字排開。自認為是幹活出身,我主動站到最前面。隨著“一、二、三”的齊聲吶喊,大樹向我們這個方向緩緩倒下,沒成想還沒跑開,嘩的一聲,茂密的樹杈、枝葉撲面而來,死死地把我壓在下面。同學們驚呼著跑過來搶救,腿軟得已站不起來的我,被大家弄到宿舍。躺在床上,只覺天暈地轉,迷裡迷糊地睡著了。

醒來後似乎好些,只是頭暈。(後來想,可能有些輕微腦震盪)同學們個個關心備至,我這個老大姐怎麼好意思?想想傷兵也能上戰場啊,做點力所能及的唄。第二天上午,提了壺開水給大家送去,總比孤零零一人躺在宿舍快樂。

直到現在也沒鬧清,自己的免疫系統是怎麼搞的,本來連著打那麼多針都沒事,怎麼斷了半天就出問題了,大夫說可能是藥的批號變了。總之以後是再也不敢碰青黴素了。

逐漸地,養成習慣,凡事前後左右要多留點神,特別是遇見所謂的好事。

老天爺給人生設的溝坎,有時是對我們關照,說不定是給提個醒兒,以防摔更大的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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