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莫染再次见到程子杨是在一次饭局上。
出差回来没几天，她就听说公司去年拿下的那个项目有了要启动的态势，似乎是之前纠结许久都悬而未决的代言人终于有了眉目。
当初讨论代言人的时候，各路男明星被提名了一箩筐，然后是层层的筛选与分析，高层会议约见了其中的一些，却始终没能选定一个特别令人满意的人选。
“高端运动品牌嘛，代言人当然得慎重啦。”苏琪琪倚靠在莫染的座位旁边，嘎嘣咬了一口苹果说道，“长得好看，身材好这是必须的。气质还得干净阳光，男性荷尔蒙也不能少，形象要正面，不好的传闻那是一点不能有……再一些这样那样的考量，总之就很难抉择了。”
莫染是市场部的，基本上全年都是在全国各地到处跑，代言人这样的消息如果不是苏琪琪这个公关部的人经常跟她分享最新进展，她一般都是很后面知道一个结果而已。
莫染和苏琪琪差不多时间进入这家公司，办理入职的时候认识了对方，后来一起租了一个套房住，关系还算不错。苏琪琪也算她在这个城市唯一的好朋友，即便她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好几年，还是经常觉得自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未来会被吹向何处。
下午的时候，苏琪琪给她发了消息，说晚上公司的几个高层还有整个公关部要去出席一个饭局，代言人的事情可能要敲定了，让莫染不用等她。
莫染还没来得及回复，电脑上的QQ就闪烁了起来，是市场部的孟主管。
“晚上公关部那边有个餐会，你和Susan也一起过去。”
莫染有点讶异，之前这种部门的应酬一般不会从别的部门调人参加，还没等她进一步地问一下，孟主管又发来了一条。
“对方团队有几位女性，公关部多为男性，可能有不便之处，所以从我们部门抽调两名女性员工协同参加。”
原来如此。
莫染回复：“收到。”转手截了个图发给苏琪琪，对方在零点一秒的时间就回复过来，“Oh，yeah!”
餐会在市里一个五星级餐厅，一路上苏琪琪都在跟她分享最近看到的一些八卦，比如说之前代言人候选之一的谁谁谁被爆出来XXX的丑闻，还有一位接了新戏暴瘦太多了，还有谁谁……归根结底他们整个公关部为这个代言人的事伤透了脑筋。
“今天这位啊，高层们的意向就是用他了，你之前出差的时候已经在公司约见过了。告诉你，你不在真是太可惜了，真人帅得不行！”说到这里苏琪琪突然抑制不住兴奋的大力拍了下莫染的大腿，莫染疼得一激灵。
“轻点苏琪琪！”
一行人跟在餐厅礼仪小姐的后面走到包厢跟前时，莫染才想起来戳了戳苏琪琪问了句，“最后定的这位是谁啊？”
包厢的门在莫染面前被慢慢推开，她抬眼望过去，人影穿梭之间她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就好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他放下手里把玩的手机，站起身，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向着门口的方向走过来。
莫染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前面是公司高层的领导们和公关部的人，基本把她挡了个严实。她不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看到她，那个人还和以前一样，出现在哪里都会是焦点，让人无法不去注意。
恍惚之间她听到了苏琪琪的声音，她回答了刚才莫染的那个问题。
“是程子杨啊。”
2
因为代言人的事情已经基本上敲定了，这一次的饭局只是为之后的合作铺个路，联络一下感情，气氛就比较轻松惬意。
莫染坐的位置靠近包厢的门，那几乎是离程子杨距离最远的地方，她一直低着头默默地吃东西。公司的几位高层领导坐在程子杨的旁边，不时地问他一些问题。偶尔她会听到程子杨回答的声音，他的回答都很礼貌，却并不让人觉得官方。时不时还会有笑声从那个方向飘过来，简直可以说一团和气。
“好羡慕你们哦，可以跟着大明星一起工作，天天都能近距离地看到这张脸。是不是每天都被帅晕一万次？”苏琪琪已经和旁边程子杨团队里的妹子混了个半熟，对人家的工作表达了无比夸张的羡慕。
“还好还好啦。”妹子脸红红地笑，“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染染你看看！”苏琪琪面带气愤，“赤裸裸的拉仇恨！”
旁边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程子杨方向的几位也把目光投了过来，公关部的刘经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示意了一下苏琪琪的方向。
“小苏你们几个女孩子敬我们子杨一杯，平时看照片都兴奋得鬼喊鬼叫的，这下看到真人了还不表示下，这机会可不是常有的啊。”
“你瞧瞧刘经理，都‘我们子杨’地叫了。”苏琪琪用只有她和莫染能听到的声音念了一句，还没等有什么动作，程子杨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是我不周到，应该是我敬几位女士。”程子杨端着红酒杯站起身来，脸上是淡淡的微笑，“之后的合作要辛苦大家了，还请多多关照。”
苏琪琪马上接了话：“不辛苦不辛苦！开心都来不及呢！开心开心！”莫染似乎都能看到苏琪琪眼里迸溅出的桃心形状的火花，不由得有点想笑，不只是莫染，席间的人都被苏琪琪激动的样子逗笑了，程子杨嘴角也勾了勾。
视线移转之间，莫染和程子杨的眼神碰到，莫染笑了笑，程子杨的眼神停顿了一秒，瞬间转向了别的地方和别人谈笑。莫染低下头，小小地吐了口气，抬起头已经重新换上了微笑脸。
这些年别的不说，在什么心情下都能保持波澜不惊的微笑倒是练得很好。
这家餐厅最出名的菜是一道汤，听说用了很多味滋补的药材却没有很重的中药味，鲜甜可口又极补元气，极具地方特色。服务员推着小推车进来，推车上是看上去有着一定年头的瓦罐。推车停在莫染的座位后方，服务员端起瓦罐准备放到餐桌上。
意外突然发生了。
刚才大家相互敬酒的时候，地上洒了一些酒渍，服务员踩上去的瞬间就是一个踉跄。苏琪琪惊恐地看到瓦罐里冒着热气的汤冲出盖子直直地朝向莫染的方向，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莫染还算反应迅速，下意识地伸出左臂挡了一下，服务员也是用极快的速度稳住了罐子，大半的汤洒在了莫染的左胳膊上。
这一突发状况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吓到，包括莫染自己。惊魂未定之时，她感觉自己的左臂被微微执起，她抬眼就看到了程子杨。
“怎么样？没事吧？”
莫染不知道程子杨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他握住她胳膊的力道很轻，好像生怕弄痛了她。
整个包厢一片寂静，大家都讶异地看到上一秒还在和别人谈笑风生的程子杨突然变了脸色，径直冲向门口的那个女人。他询问女人的状况，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低沉，语调也很平静，但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担心。
这个女人……和程子杨是什么关系？
在场的人都有这个疑问，但眼下重要的显然不是这个。大家纷纷关切到莫染的状况上来，餐厅的工作人员也都赶到，建议莫染到他们餐厅的医务室检查处理一下。
莫染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我没事，刚躲了一下，而且冬天穿得厚，没什么关系的。”
程子杨的手指动了两下，偏过身：“小董，陪莫小姐去医务室。”
好在是冬天，莫染又素来怕冷，穿了一件很厚的毛衣。被汤洒到的小臂只是有些红肿，露出来的手腕和手背有少许几个泡，也做了一些处理，总体来说无大碍。
莫染处理伤势的时候，刚才的服务员、餐厅的经理等都来到医务室慰问，一遍遍地表达歉意。莫染想着这也并非全是服务员的责任，加上自己也没怎么受伤，便也不想多为难。服务员很是感动便又开始道歉道谢了许久。
走出医务室，她看到原先等待在这里的小董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个人。
程子杨。
他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身后是无边的夜色。左手的指间夹着一根烟，他举到唇边，右手“咔哒”打开打火机，点燃。
猩红色的光亮闪烁着。
他抬眼，与莫染的眼神相对。刚刚点燃的烟他只吸了一口，此刻毫不犹豫地掐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莫染微微笑了笑，走了过去。
“夜色真好。”双臂扶在栏杆上看着外面的夜景，莫染不由得感叹道。
“这几年……你还好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好像和夜色融为一体。
莫染脸上的笑容微滞，只一瞬，她又自然地开口：“我很好啊。”
她偏过头去看程子杨，男人的侧脸线条分明，额前有些许的碎发，随着夜晚的风微微地飘动。
“你呢？”
男人低下头轻笑一声，他转过脸和莫染对视。
“如你所见。”
年初的电影节上，程子杨又一次将最佳男主角的奖杯收入囊中。这几年的电影节，只要有他的作品参与，基本上就已经锁定了影帝的归属。
一向以曝光艺人丑闻和隐私为卖点的《新周刊》同样也把焦点放在了这几年风头无两的年轻影帝身上，最后爆出的新闻竟是程子杨将这几年片酬的一半都拿去捐献给了白血病患者。
当时无数人惊掉了下巴，这还是《新周刊》吗？
这样良好的形象也使得很多品牌对他青睐有加，顺顺利利地拿下了好几个高端品牌的代言。刚才席间莫染还听苏琪琪说，本以为程子杨不会接受邀约，没想到亲自来了公司，聊了没多久就离开了，以为肯定没戏，没想到最后真的成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只有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有细微的湿意伴着夜风飘散到莫染的脸上，她伸出手，点点滴滴落在她的手心。
“下雨了。”她轻声说。
3
那个晚上，莫染久违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她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父母。与一般家庭典型的严父慈母模式正好相反，妈妈才是那个严格的角色，爸爸则是充当“和事佬”。莫染犯错的时候习惯性地冲向爸爸身后寻求保护，爸爸就会满脸堆笑地迎向妈妈，嘴里喊着“老婆大人消消气”。
她看到了哥哥。莫亦从小就是大家口中拿来教育孩子们的“别人家的孩子”，开朗阳光，成绩优异，热爱运动，对于任何事情都很有自己的主见，一路顺风顺水从没让家人操心过。哥哥只比自己大两岁，两兄妹一路吵吵闹闹却也开心快乐地长大。
她还看到了程子杨，他是哥哥学生时期最好的朋友。
那个时候，程子杨家，自己的家还有学校在一条线上，程子杨每天会在固定的时间在楼下等哥哥一起去学校。待到莫染与他们同校的时候她也积极要求跟着他们，奈何莫染不会骑自行车，两个大男孩儿故作嫌弃地都不愿意载她，故意时快时慢自顾自往前骑，莫染跟在后面气鼓鼓地追。
却不料被旁边的电动车撞倒，当场挂了彩。莫染看到一向没心没肺的自家哥哥和经常以怼她为乐的程子杨瞬间变了脸色，直接丢了自行车向她跑过来。
从那之后，莫染上学再也没自己走过路，莫亦和程子杨一人一天当她的司机。
后来，莫染喜欢上了程子杨。
程子杨和莫亦高考的成绩都很优异，哥哥去了北方的一所大学，而程子杨的父亲被调往国外工作，决定举家移民，程子杨也得出国读书。
那个时候的莫染刚读高二，得知程子杨要出国，她鼓足勇气在他离开前跟他表白。
面对她的表白，程子杨的脸上完全没有惊讶的神色，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做。他的手慢慢伸过来的时候，莫染紧紧闭上眼睛，以为又会像往常一样脑门上迎来一个爆栗。
谁知程子杨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程子杨的手已经换了位置，两只手拉着莫染脸颊上的肉，莫染感觉自己的脸都变形了。
“放开啊程子杨！”莫染口齿不清，“我不客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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