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故事之《桥》

原创故事之《桥》

桥东走到桥西,

桥西走到桥东,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

清河边又传来竹岚的歌声,一圈圈轻盈地跳入耳,头顶斜躺着些许葫芦云朵,那乌蓝翡翠的天。

“要有一座石桥,老桥也可以的……”竹岚荡起浸在凉水里的脚,把一波波曲线漾到远处去,直目送它们消失在视线里,镜面一样平静下去;俯身看着两条缠红线的羊角辫和被热气蒸腾的粉灼的脸,闷闷地发呆。河面正掠过几只白鸽,自由地飞过,竹岚想要是一只鸽就好了。

河上并没有桥。竹岚很想到对河看看。可是渡口离这里五里远,要走许多偏僻的弯路,这溜河面偏又少撑船的艄公做往来的脚力,竹岚不敢一个人去。等再过几年再去吧,竹岚估摸着,那时胆子要肥大些,尽可携着两匹花布沿路去,现在还止勉强算个二八姑娘,难免有些小心。这样想想未来的事并不用着急,心里妥帖些了。

而水生常到对河去。河对岸有成片成片油绿繁茂的桔林,秋个凉里方圆二三里地到处飘满香桔味。桔林后有一座白雁塔,羽翼似的雁塔一角飞现在桔林边上。那里的三岭镇极其热闹,上下游的新鲜物和地方特色全汇集着占满石街两旁。圩日人影穿梭好比“鲤鱼跳龙门”,挤得一点儿缝隙也没有。街角那家脂粉店,有来自远地的上等水粉,搽在脸上不仅好看,还有一股清清淡淡的味道,许多姑娘赶圩日都要到那里去的。

竹岚也想去,水生就不让她跟着。

“为什么不让我去……”竹岚问。

“你不懂!”水生并不抬头看她,揉搓手中的细草。

“你不说我才不懂!”竹岚有些焦急。

“说了你也不懂……”水生丢下话走了,闪电似的很快绕过篱笆后。

发懵地竹岚站在坡上,望着水生移动成黑点和泡沫,终于蹲在柴垛上把头深深埋入手臂中,眼泪就像薄雾布上玻璃一样溢到眼里。

她渴望水生告诉她,这个愿望随着年月地逝去越来越强烈。她隐隐感到有一层东西隔在他们之间。看不见,摸不着,但很有力量。

春天梨花白如雪,她和水生偷偷在河边坪地上放风筝,放的是一对五彩鸳鸯。它们挨挤着高飞在蓝天上,那么自由,那么幸福,好像她和水生,他们的以后,彼此相互是风筝和线轴,谁也离不开谁。她看水生清澈的眸里满是她,她的眸里也满是水生,再无别的杂质。“双飞雁,并蒂莲,携手到永远。”竹岚满足着,把小小的世界装进心里。

原创故事之《桥》

然而她似乎没有看懂水生清澈的眸子,或者真正。在那“沉默”和需“意会”的地方,竹岚不能明白——那是个高妙的境界,是不能言传的,即便再亲密。

竹岚不能明白,她只是怀疑,怀疑她坚固的城墙……

六月到田里摘南瓜,顺着瓜蔓她到了田界,碰见水生除草。

“你说!”竹岚直截了当。

“说什么?!”水生却惊讶,竹岚很恼火。

“你是不是……有了别人……”

“胡扯!我是吗!”水生也生气,好像人格受了侮辱,把锄头抛出几丈远,翘起的坚定的眼神显着他的清白。

竹岚明白了,她的墙没有塌。

竹岚的墙没有塌,还在那里稳稳当当。他们照旧在春天来时到河边坪地上放风筝,照旧偎依着数夏夜里的星星。水生有一副厚实的臂膀和沉稳的性格,那里勾着竹岚所有美好的梦……

当然,她也没能和水生一起到对河去。

水生到对河越频繁了,隔三差五地去,回来脸上一圈通红,好像飞上了一朵硕大的盛开的牡丹,牙齿玉米粒儿似的齐整地露在空气里,仿佛塞了许多好事。

“你怎么……”

“没什么……”

竹岚望着他卸下青步褡裢一头钻进林子中去了,什么也没多说。

近晚的林子边上升着浓浓的草蓝色的雾气,只听得枝头的雀巢里传来一两声扑凌凌的孤凄的羽翅声。竹岚站在寂静的陂塘上,塘里倒影着纷繁复杂的树木的斑影,那相互交错密密麻麻的样子,像竹岚此时的心情。什么时候能到三岭镇的街面上瞧一瞧?那还是个遥远的梦想,仿佛悬挂着的焦灼而苍白的日头让人感到悠长和无底。水生是不会替她到脂粉店里去的。

竹岚的心里长满了荒草,草尖随风而起的哀凉时时浮上心来。月挂西头时,竹岚常感到立在郊岗上,双手括嘴向山头喊话,出去的声音仿佛落入深井的石头,一句也没有回响。

原创故事之《桥》

……

翼丰的雄鹰要展翅翱翔。开春,水生向竹岚告别,他显得很高兴,把两朵小巧的紫花扎在她的马辫上。

“走了!”

“去哪儿?”

“从三岭镇乘船往下游——我已经探明白啦,有大——生意!”

说着,水生已跳上小路,潮湿的露水印着他宽大的脚印直转过坡后。

这条下午,竹岚在河边站到傍晚。早春的氤氲的雾气沾湿她的头发和衣服,还有那双涂满泥巴的鞋。她感到有来自远古的原始而巨大的悲凉,越来越深刻,像洪水漫过她,漫过所有的一切。

红蜻蜓立在荷尖上的时节,竹岚跳河死了。

上等水粉没有买到,三岭镇也没有去成。

人们不明白竹岚年纪轻轻为什么要跳河。是水生背叛她了吗?他到外地挣钱回来给她过好日子呢。她为什么要跳河?

桥东走到桥西,

桥西走到桥东,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

这些终于成了遥远的幻梦,河上终于没有桥。

原创故事之《桥》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