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玩家:考證“清石雕唐英像”

這是一尊為生人寫照的像,用近似青田的葉蠟石雕成。他清人裝束,腦後垂辮,長袍素無文飾,只領子及衣褶間留有石青染色。前額頗舒展,略有麻瘢,是用無數細小不平的刀痕,益以赭墨渲染才取得呼之欲出的效果。所得印象是:此翁年約六旬,精明幹練,閱世甚深。他左手扶膝,右手一書在握,側身斜坐,倚靠著一具鼓式墊子。墊子背面有款識“庚午春寫於九江官署”九字。下有“汪木齋”陰文篆書圓印。

京城第一玩家:考證“清石雕唐英像”

清 汪木齋石雕唐英像 高24釐米 關祖章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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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雕唐英像 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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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成圖》中的唐英像

“九江關署”四字,使人意為唐英像。設所意不誤,像當制於乾隆十五年庚午春,公元1750年。不過僅憑上述四字,所據不足,須更多求證。首索之於《陶人心語》。因所見非足本,無所獲。繼取石雕像與唐英《陶成圖》(彩繪橫卷,郭觶齋舊藏,抗日戰爭中毀於火。1946年冬赴日本交涉追還被劫奪文物,於神田書肆見此圖照片,購歸入藏故宮博物院古物館資料室)中畫像對比。畫像年邁清癯,須亦較長,兩者想去頗遠。年歲不同,容貌固異。但既不相似,難以為證。四十年來,石雕是否為唐英像,仍是懸案。

近蒙宋伯胤先生來函,詢及石像來源;過去刊出照片中像下坐具是否為原有;並抄示唐英《題石鐫小照小序》;終得證實像主人確為唐英,不禁為之狂喜。《小序》文如下:

友人汪南橋諱本,徽人,僑居湖北武昌,善鐫雕之技。庚午仲春,詣餘潯榷官舍,攜得京山石為餘作一小照,長七八寸許,形神逼肖,坐泉石古柏下,右作稚子長春保暨凌雲、二達兩稚孫嬉於側,或從或立,或揹負或蹲踞,有天然意致。旁立阿連、阿節二小童,各執茶具,躍躍欲動,神手技也。餘顧而樂之,因鐫識三十三字於座後石壁上。官耶?民耶?陶耶?榷耶?山林耶?城市耶?痴耶?慧耶?貴耶?賤耶?或曰蝸寄耶?餘曰:否否,石耶!

據《小序》可知所謂“小照”,實一組群像,且有泉石、古柏、石壁景物,不妨稱之為石雕立體行樂圖,其體積非專設几案或特製臺座不能供觀賞。而一旦失修,群像、景物散佚失位,行樂圖只能憑人想像矣。

京城第一玩家:考證“清石雕唐英像”

石雕唐英像 背面

1955年前後,石雕像初見於關祖章先生家,僅此一軀,無坐具。後求借攝影,承蒙慨允,以家藏紫檀小翹頭案承之,宛若天成。《小序》稱像“長七八寸許”,與24釐米正合。時為庚午春,雕者為汪氏,無不與石雕像吻合。到此,像主人為唐英,已無可疑。

石雕像攝影后璧還,十餘年中在關家曾數見。十年浩劫,祖章先生慘遭紅衛兵毆打致死,所藏文化不下數千件,以古銅鏡為多,全部被抄,石像亦不可蹤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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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祖章藏書票

關祖章,1894-1966,鐵路工程師,收藏家。美國倫斯勒工藝學校畢業,歷任民國政府交通部工程師、梧州工務局局長、平漢鐵路工程處處長。據目前的資料,基本可以認定,“關祖章藏書”藏書票是迄今為止,有明確紀年佐證的中國人最早使用的私人藏書票。


京城第一玩家:王世襄

京城第一玩家:考證“清石雕唐英像”

王世襄,號暢安。著名文物專家、學者、文物鑑賞家、收藏家、國家文物局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研究員、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王世襄愛“玩”,並使井市的“雕蟲小技”登上了“大雅之堂”,他不但能玩,也能寫,他玩物並研物,他玩出了文化,玩出了一門“世紀絕學”,他被稱為“京城第一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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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選自王世襄所著《錦灰堆(貳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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