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庸:潜伏在大人世界里的小小孩

朱德庸:潜伏在大人世界里的小小孩

漫画《双响炮》在台湾爆红时,朱德庸刚刚25岁。

1990年,不到30岁的朱德庸发表《醋溜族》,大陆的书摊上第一次得见非正常出版的朱德庸漫画。

1993年,《涩女郎》面世后,朱德庸在台湾受欢迎的程度仅次于宫崎骏。

1999年,《醋溜CITY》和《粉红涩女郎》出版,并与《双响炮》《醋溜族》一起打包与大陆读者正式见面。

2007年,朱德庸在海峡两岸同步发表《绝对小孩》(第一季)。2014年,《绝对小孩》第二季出版。

朱德庸:潜伏在大人世界里的小小孩

近日,《绝对小孩》第三季全新上市,朱德庸在上海与大陆读者见面,并接受全媒体采访。

朱德庸:潜伏在大人世界里的小小孩

小时候的世界有两个

一个是漫画世界,一个是昆虫世界

问:如果把朱先生自己的童年画成漫画,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朱德庸:我觉得就是一个小孩你只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在一个日式房子的墙角蹲在那里,看着墙角发生所有的事情。我小时候的世界有两个,一个是漫画世界,一个就是昆虫世界。

朱德庸:潜伏在大人世界里的小小孩朱德庸:潜伏在大人世界里的小小孩
朱德庸:潜伏在大人世界里的小小孩

那时候昆虫带给我无限的快乐。我住的日式房子有庭院,我可以暑假整整两个月在我的院子里把我全家的虫全部玩一遍,包括蚂蚁,我会用糖水把两个蚁穴联结在一起,你看到蚂蚁出来,沿着糖水在中途碰到了以后,他们马上跑回去,兵蚁出来,你看到两大队人马在那里打。

我也玩蜘蛛,我把我全家的蜘蛛全部抓起来,按照体型大小分出来,让它们一只一只打,打到最后只剩一只蜘蛛,我称它为蜘蛛王,后来放它走了,我后来看《蜘蛛人》我觉得是我家里养的。

日式房子还有蜂巢,蜜蜂会在屋檐下筑窝,我假设我走过去用竹杆蹭他们,蜜蜂出来攻击我,我能拿什么工具立即阻挡,大部分(情况下)是失败的,我常常被叮得满头包。我父亲那时候是抽烟的,他用的打火机是液态瓦斯,你一按会喷出来,我用一个网子把所有的蜜蜂网到里面以后用它喷,喷了以后他们就急速冷冻,我就非常快速地用镊子将它们屁股的针挤出来剪掉。不能拔掉,因为针拔出来肠子也出来了,用东西往屁股一压,针挤出来剪掉。小时候还用水彩在蜜蜂屁股上面画白白的圈,它大概30-40秒会苏醒,你要在这段时间内处理完,他们若无其事飞回蜂窝,之后我在院子经过,蜜蜂在飞,我一看屁股白的就知道没有针。我的整个童年就是这样过的,这就是我的世界。

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不管我们看到的东西或者玩的东西,都还没有到达一个极致,留了很多想象的空间。譬如我觉得沿着一段铁轨可以走到世界的尽头,走好久才发觉只离开了百来米。那时候火车要过来你老远可以听到声音,速度很慢,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朱德庸:潜伏在大人世界里的小小孩

父亲也非常喜欢画画

但在他那个年代更没可能画画为生

问:听说朱先生小时候在学业上备受挫折。在这样的童年格局里你的梦想是什么?

朱德庸:我小时候整个成长过程是不受鼓励的,今天我会持续画画唯一鼓励我的应该是我父亲,你要知道上一代人即使做父亲也没有勇气说你以后就画画吧,因为那个时候画画大家觉得你就准备饿死。我问我舅舅需不需要我以后成为漫画家?他送我一只金笔让我以后活不下去拿去当。我很感谢我父亲用另外一种方式鼓舞我。以前我很喜欢画画,那时候环境很差,我需要一个空白本子的时候不可能像现在跑到书店去买。我父亲会用一种有点泛黄的纸把它裁成8开大的,用线帮我缝成一本本册子让我画。他给我最大的鼓励是每当我本子快画完的时候,第二天我的桌上会多一种新的本子。

后来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其实我父亲也非常喜欢画画,但是在他那个年代更没有可能靠画画为生。我父亲小时候也喜欢画画,我成名以后他说我没办法完成的事情我儿子帮我做,我才知道他帮我做册子的时候他很感慨。他小时候也希望这样做,但是并没有机会这样做,所以他可能觉得也许他没有办法口头上面鼓励我说你就画吧,但是行动表现出来了。

《双响炮》是因为童年看了太多大人世界的虚伪画出来的

问:作为小小孩,朱先生对大人世界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朱德庸:大人们用一种方式教我们,但实际上他们用另外一种方式去做。

我在学校每次我的导师看到我就说你是个笨孩子,有一天我父亲牵着我在街上走,他碰到我父亲说你儿子真聪明,非常的聪明,资质非常好!那时候我个子还蛮矮的,我头抬起来,不知道是谁,平时看到的他和跟我父亲在一起讲话的时候完全是两种人。后来我觉得这种事情越来越多,我不但可以从我的导师身上可以看到,也可以从我的邻居和亲戚、同学的父母身上看到,很多大人完全是说一套做一套,让我感觉很混乱。

我成绩不是很好,大人不把我当回事,所以在我面前从不掩饰。我发现这种混乱就是真实,我很小就发觉人原来有另外一面甚至好几面,他给你看到的表面是这样的,但是可能私底下是另外一个样子,我就是因为很长时间都是看到这种嘴脸,所以《双响炮》就这样画出来了。

画《双响炮》时,我没有结婚,恋爱也没谈过,那个时候在报上登出来确实引起很大的轰动,第一个是说他们没有看过这种表现手法,对于他们来讲,他们当时以为是一个老外画的,因为他们没有办法想象中国人可以把棉被里的婚姻掀起来让大家看到。还有很多人传言说朱德庸是60岁的老头,有一个非常不幸的婚姻,所以他去画的,其实不是的。因为在我小时候看到了太多上一代虚假的一面,所以我的成名作是我童年看到了大人世界的虚伪而画出来的。

《双响炮》红了以后,曾经我试着社会化,像很多大人那样装,但是我知道在我的内心是不快乐的,我觉得会影响到我的人的本质。所以后来我不学做大人了,我宁可回到小孩的世界,因为在小孩的世界看大人的世界我可以看得更通透、更清晰。

和太太第一次吃饭

吃完以后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和她回家

问:看朱先生的微博,朱先生说自己在53岁那年才意识到自己有亚斯伯格综合征。亚斯伯格综合征在外界一般被认为是“没有智能障碍的自闭症”,朱先生现在怎么能够侃侃而谈了呢?

朱德庸:因为我社会化了,我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做,而不能够遵照我自己的意思。我随便给各位举一个例子,我画漫画很火的时候,后来一直陆陆续续出了《双响炮》《涩女郎》,一直出算火了。

那时候我三四十岁走在街上只要有人过来跟我说请问你是朱先生吗?我跟他说不是然后跑掉了,因为对我来讲那是一种障碍,就是一个不认识的人问你说你是朱先生吗?如果我说是,接下来我必须和他交谈、交流,我就必须要听他跟我讲说我看过你的作品我必须回复他说谢谢你,你是我的支持者吗?我一想到这里觉得根本没有办法继续下去,所以我到三四十岁一直这样。有一天我太太实在看不下去了,通常我出来她会陪着我,她实在看不下去,有一天和我讲说你不能再这个样子了,其实人家过来问你说你是朱先生吗?人家已经知道你是了,人家只是礼貌必须要先来确认一下,所以她跟我说你绝对不能这样,因为这是非常失礼的事情。后来我在街上只要有人过来问我说你是朱先生吗?我说我是,然后再跑掉。

问:大家一直有一个非常好奇的问题,就是非常想了解你是怎么认识你太太的?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不是很冒昧。

朱德庸:其实我觉得这是缘分。我太太是报社主编,她那个版当时是台湾当时最火的版,她要约稿,那个时候刚好我也很火,她就打电话到我家去,是我父亲接的,然后我父亲就把我上班的电话给了她,她就打到了我上班的地方,我接了。她说我是什么报什么版的主编,她先是说请我吃饭,我说什么时候吃饭?她说明天中午在哪里,我说好,然后挂掉了。

挂掉以后我回家想明天中午这个主编请我吃饭,要不要去吃呢?然后你知道我怎么去判断我要不要去吃?想说她是一个女的,声音很好听,绝对不能去吃,因为声音好听的一定长得很丑,所以我没有要去吃,真的。第二天我睡到了快中午,快中午的时候我父亲来叫我,跟我说起床了你要去吃饭,因为那个主编先打电话到我家和我爸爸讲了,我爸爸问什么事?她说我什么报的主编,我要请朱德庸吃饭,所以我爸知道这件事情,然后我父亲就说时间到了你要去吃饭了,你答应别人的。

我迷迷糊糊地跟我爸爸说我不去吃了。但我爸爸是很实在的人,他就和我说你答应别人就要去了,你不去吃家里也没饭给你吃,就逼得我非得去吃,我用什么方式?我从我家到吃的地方打车大概15-20分钟,我是从我家门口用走的,我就一路慢慢走,我就算着时间想说慢慢走,等我走到那里至少一个半小时后,我想等到那边她也走了,这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就这样走,一个半小时以后走到店里结果她还在那里,她还请了其他的作者,结果我还是第一个到的……那天我从玻璃窗往里面看的时候她刚好头转了过来,我看到了她头的左半侧,我那个时候就觉得就是她了,然后我就进去吃饭了。吃完以后我心里有一个念头就是我想和她回家,但是我很有计谋没有表现出来,我走回我的家,我就不打电话给她,我就等她打电话来跟我继续谈约稿的事情。当时我太太是很有名的主编,没有一个人的稿子约不到的。

我就用这种方式一直拖,她就一直打电话,她觉得你的稿子那么难约我硬要约,她会一直打电话,打着打着就熟了,我说出来喝个咖啡吃个饭吧,就慢慢把她追到手了,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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