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拜者(民間故事)

1.雨夜兇案

電影看到一半的時候,鄭青陽和蘇秀髮生了爭執。

蘇秀說這部電影太爛了,她實在沒有辦法再看下去,鬧著要退場。鄭青陽好言相勸無效,覺得她實在不可理喻,便失去了耐心,沒好氣地讓她先走。

蘇秀走後,鄭青陽很快就後悔了,擔心起蘇秀的安全來。這間新影城所處位置有些偏僻,距離醫學院比較遠,這個時間段不大好叫出租車,何況外面還下著大雨,讓一個女孩獨自回去確實有些過分。於是,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退場。

此時,已經快凌晨1點了,雨幕中,這條本來就偏僻的大街顯得格外空曠,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個行人。他心裡有些著急,不由得加快腳步,想盡快追上蘇秀。

突然,他看到前面一盞路燈下的綠化帶旁有個人。昏黃的燈光下,那人以一種非常怪異的姿勢趴伏著,身邊還扔著一把撐開的花格子雨傘。鄭青陽一眼就認出,那正是蘇秀的雨傘!

鄭青陽心裡一驚,急忙跑了過去。看了一眼,他不禁驚恐地尖叫起來:蘇秀的面目嚴重扭曲,耷拉下去的脖頸上勒著一條細細的白色尼龍扎條,已經深深地嵌進了她的肉裡!她死了!

十幾分鍾之後,120和幾輛警車幾乎同時到達。從警車上走下來的是城北分局刑警隊的何繼生和他的老搭檔張紅雨。醫生很快就確認蘇秀已經腦死亡,沒有了搶救價值。警察們迅速在現場拉起警戒線,法醫開始忙活起來。

經過法醫初步鑑定,死者死於機械性窒息,那條帶有鋸齒狀的自鎖式尼龍扎條几乎將她的氣管勒斷。因為下著大雨,兇手在現場可能留下的痕跡被雨水沖刷乾淨,除了那條帶鋸齒的自鎖式尼龍扎條外,現場沒有提取到其他有價值的線索。

案發地點可以肯定為第一現場,但卻剛好處於視頻監控盲區。死者的手機及隨身攜帶的財物尚在,也沒有遭遇性侵犯,從死者對兇手毫無戒備的情況來看,此案比較符合仇殺、且具備熟人作案的特點。可是,這個年輕的女孩,會與什麼人結下如此深仇大恨呢?何繼生不禁暗暗嘆了口氣。

現場勘查結束,死者的屍體被運走了。何繼生和張紅雨將嚇得瑟瑟發抖的鄭青陽帶回分局,給他做筆錄。

據鄭青陽說,對於死者蘇秀,他的瞭解很有限。他們是從一個月前才開始交往的,目前連戀愛關係都沒有正式確定下來。

鄭青陽和蘇秀的結識緣於一張電影票。那天,有部美國大片上映,他一早就從網上團到了電影票。到了影城,他剛要進場,突然一個女孩風風火火地跑過來,想讓鄭青陽把票轉讓給她。

這個女孩就是蘇秀。同鄭青陽一樣,蘇秀也是個不折不扣的電影迷。後來,二人由電影開始進入話題,越聊越投機,便開始交往起來。不過,到目前為止,蘇秀還沒有明確答應他的求愛。

今天來觀看這部電影還是蘇秀的意思,鄭青陽很少會花錢觀看國產電影,但蘇秀卻說她是這部電影男主角的忠實粉絲,鄭青陽只好肉疼地花錢買了兩張電影票。然而,蘇秀很快就對這部電影表示完全失望,說是要退場回去寫篇影評,將這部爛片子好好痛批一頓消消氣。沒想到兩人分開前後不過20多分鐘的時間,她竟會慘遭橫禍……

2.明星粉絲

給鄭青陽做完筆錄,天色已經亮了。何繼生和張紅雨匆匆吃了點早餐,便驅車趕往江城醫學院,圍繞蘇秀展開調查。調查結果顯示,蘇秀確實是個非常簡單的女孩。

蘇秀今年20歲,是江城醫藥學院護理系的大二學生。她相貌一般,成績一般,加上性格內向,屬於那種存在感很弱的女生,幾乎連閨蜜都沒有一個。同宿舍的女生都證實,在鄭青陽之前,她們沒有發現蘇秀與學院其他男生有過親密的交往,應該不會存在感情糾紛。

蘇秀的社會關係也非常簡單。她來自偏遠農村,平時靠做家教或打短工掙生活費。她最大的愛好就是看電影,但是因為經濟狀況窘迫,她很少到影城觀看,一般都是在盜版網站觀看“搶先版”。

這樣一個默默無聞的女生,為何會突然遭人殘忍殺害呢?

何繼生和張紅雨在醫學院忙活了一天,也沒有什麼收穫。他們只好將調查重點轉向現場發現的那根自鎖式尼龍扎條上。

線索到此全部中斷,案件調查一時間陷入了僵局。何繼生感到一籌莫展,偏偏這個時候,兒子何南的班主任打來電話,說是何南把同學的鼻子都打破了,讓他迅速到學校去處理。

何繼生不敢怠慢,當即趕到學校,忙不迭地向被打傷的同學及父母賠禮道歉。他壓著火氣將何南帶出辦公室,質問他為什麼要和同學打架。何南不服氣地說:“該打!誰讓他嘴欠的,人家蘿蔔兄弟又沒招他惹他,他為啥要罵人家?”

“蘿蔔兄弟是誰?”何繼生感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經過何南一番解釋,何繼生這才明白:所謂的蘿蔔兄弟,是個新近走紅的歌手組合。何南是這個組合的忠實粉絲。今天下課的時候,大家又聚在一起討論起關於明星的話題,那個同學竟說蘿蔔兄弟根本就不會唱歌。何南當然容不得自己崇拜的明星被罵,立即跳出來反對,二人一言不和,便動手廝打起來……

何繼生哭笑不得:現在的孩子怎麼了,都是讀初中的小大人了,居然為了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歌手,跟同學大打出手?當下,他嚴厲地將何南狠狠地痛批了一頓。何南雖然低著頭沒有頂撞,可是看他的表情,那是明顯的不服氣。

回去的路上,何繼生想著何南的事,腦袋裡忽然靈光一閃,連忙掉轉車頭,趕到江城醫學院,將正在上課的鄭青陽叫出來,開門見山地問他:“我記得你上次說過,蘇秀中途退場是想回去寫篇影評,她平時有寫影評的習慣嗎?”

鄭青陽不明就裡地點點頭,說:“是的,她每次觀看完新片,幾乎都會撰寫影評。她的文筆很好,寫的影評在黃豆上影響力還不小呢。”

“黃豆?那是什麼?”

鄭青陽連忙解釋說:“黃豆是一家社區電影網站,主要功能是向用戶提供電影描述、評論以及購票信息。只要是註冊用戶,均可以在網站的論壇上針對某部電影自由發表意見和評論。”

3.被刪掉的影評

蘇秀會不會因為在網站發表影評而招來殺身之禍呢?

何繼生雖然覺得這個想法太荒誕了,但回到刑警隊,他還是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張紅雨。

不料,張紅雨卻很感興趣,認為這個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俗話說,禍從口出,蘇秀雖然在現實生活中沒有與人結仇的可能,卻很有可能在虛擬的網絡世界,因為一些言論而招致殺身之禍。張紅雨立刻登錄黃豆電影社區查看。

蘇秀在黃豆電影社區註冊的網名叫“臭鹹魚也應該有理想”。註冊一年多時間裡,她一共在該網站發表了17篇長影評。雖然不是專業的影評人,但她的影評視角新穎,對影片的分析也很中肯,受到不少網友的讚賞。後面的跟帖,雖然免不了也有不同意見,卻沒有發現那種暴力式語言,更沒有發現人身攻擊的跟帖。

何繼生感到很失望,點燃一支香菸,心情惆悵地吸著,張紅雨卻不死心,仍然饒有興趣地在電腦前忙碌著。

幾個小時後,張紅雨的語氣中帶著興奮,說:“我破譯了蘇秀的登錄密碼,發現她發表的影評數量不是17篇,而是18篇,有一篇在發表後不久就被她刪除掉了。喏,被刪掉的就是這一篇——”

“《 符合主題的只有半腦編劇、半腦導演和半腦演員》……”何繼生伸長脖子,念著顯示屏上那行冗長的影評標題,然後一目十行,迅速看完這篇影評,感到有些意外:在這篇影評中,蘇秀忽然一改往常比較溫和的評論風格,對這部電影大加抨擊,甚至大爆粗口,將編劇、導演和演員挨個痛批一通……

何繼生立馬上網一搜,發現《半個月亮》已經在各大視頻網站上線,便打開觀看起來。正如蘇秀的評論所言,這部電影確實是部名副其實的爛片,為了製造驚悚的氣氛,一味裝神弄鬼,而且劇情邏輯上的硬傷很多,經不起推敲。

兩人勉強看下去,電影的劇情終於進入高潮收尾階段:女主角找到併成功地接近了兇手。在取得兇手的信任之後,趁其不備,用隨身攜帶的一條尼龍扎條勒住了兇手的脖子。兇手因為窒息而面容扭曲,徒勞地掙扎著……

張紅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連忙拿起鼠標點擊暫停,畫面定格在那條越勒越緊的尼龍扎條上。他的心不禁狂跳起來:這個情節與蘇秀被殺的情景太相似了。

顯然,兇手是模仿這部電影中的殺人手法殺死了蘇秀!

4.大海撈針

何繼生皺著眉頭,若有所思地說:“她為什麼要刪掉影評呢?難道因為她這篇影評給電影帶來了負面影響,所以受到片方的威脅,才被迫刪除的?”

張紅雨搖搖頭:“應該不會。雖然這篇影評會對影片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但她畢竟不是專業的影評人,影響力始終有限,片方不大可能會跟她較真。”

何繼生想了想,忽然說:“還有一種可能,這篇影評不是她自己刪除的。刪掉影評的,很可能就是兇手!而這個兇手,就藏在她的熟人中間!”他拍拍張紅雨的肩,“兄弟,你再辛苦一下,繼續排查蘇秀的社交圈,看看能否有新的發現,我再帶人去勘查一遍現場。”

聊天記錄顯示,蘇秀與這個“沒意思”很可能曾經是情侶關係。然而,前段時間,“沒意思”幾乎每天都要給蘇秀髮來幾條問候信息,但蘇秀卻一次也沒有回覆過,且在她遇害3天前將其拉進了通訊錄的黑名單裡。

更耐人尋味的是,兩人在聊天中曾經提到過《半個月亮》中尼龍扎條殺人這個情節。而且,從那以後,蘇秀就沒有再回復過他的信息。顯然,這個叫“沒意思”的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通過核查,“沒意思”叫梅自強,是江城文華文理學院的大四學生,目前正在一家小公司實習。

出現在何繼生和張紅雨面前的梅自強,是個瘦瘦弱弱的靦腆男孩,戴著一副鏡片很厚的眼鏡,臉色有些蒼白。得知蘇秀遇害,他表現得十分震驚,也很悲痛。

據梅自強說,他也是在影院裡和蘇秀認識的,雖然經常一起觀影,但尚沒有發展成為戀人關係就斷絕了來往,沒有再見過面。這段時間,他一直為沒有找到好的實習單位而感到鬱悶,蘇秀遇害的那天晚上,心情鬱悶的他喝了兩瓶啤酒在出租屋悶頭大睡,但由於他是一個人獨居,無人可以為他作證。

“也就是說,案發當晚你並沒有不在場的證明。”何繼生看了梅自強一眼,不動聲色地說,“既然你們那麼投緣,為什麼沒有繼續發展下去,反而絕交了呢?”

梅自強的臉上擠出一絲苦澀,說:“我的家庭條件很不好,讀的也是三流學校……我……”

何繼生接著他的話說:“所以你很自卑,儘管你很喜歡她,卻沒有勇氣向她求愛,你怕她會拒絕你?”

梅自強沒有回答。何繼生又和顏悅色地問:“你們絕交之前,是不是一起看過一部電影,叫什麼來看,《半個月亮》,對嗎?”

聽了這話,梅自強神色變了,下意識地搖搖頭,馬上又點點頭,臉上佈滿了慌亂。

何繼生接著又問:“對於這部電影,你們的看法產生了一些分歧,對不對?”

梅自強的神色更驚慌了,支支吾吾地說:“是……是有一些觀點不大一致,可是……”

何繼生突然冷下臉來,厲聲說:“可是蘇秀卻因此與你絕交,而你,最終模仿電影中的殺人方法,殘忍地殺害了她!”

梅自強如遭雷擊,幾乎要癱軟在椅子上了,一張臉變得煞白。

何繼生拿出一個證物袋,裡面是幾片殘缺的玫瑰花瓣,說:“今天我們重新勘查現場,在案發現場不遠處的綠化帶裡找到了這些花瓣。玫瑰花是你買給她的吧?你給她買了花,向她求愛,結果被她拒絕,於是你就殘忍地殺了她!”

“不……不是這樣的……”梅自強無力地搖著頭,帶著哭腔說,“我沒有想過要殺她……”

5.殺人的影評

梅自強對蘇秀在影評中指責演員演技爛感到很不滿,因為飾演女主角的女星是他心目中的女神。而蘇秀卻說,電影中的兇手心思縝密,偏偏飾演女主角的那個女星又是一副呆板的“面癱臉”,演技太差,導致“尼龍扎條殺死兇手”這個情節生硬且不合理。

兩人辯論無果,梅自強竟盜取蘇秀的ID及密碼,登錄黃豆電影社區,自作主張地刪掉了那篇影評。蘇秀很生氣,兩人因此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蘇秀當場提出絕交。

事後,梅自強試圖挽回,然而蘇秀不僅拒絕與他再見面,連他的信息也不回覆,最後甚至還將他拉進了黑名單,這讓他束手無策。

那天晚上,梅自強也去那家影城觀影,偶然在影城外看到蘇秀和鄭青陽一起,心裡著急起來,決定勇敢一回。於是,他放棄觀影,買了一束玫瑰花,在鄭青陽和蘇秀回去的路上耐心等待著。他要當著鄭青陽的面,向蘇秀表白。

蘇秀中途一個人退場出來了。對於梅自強突兀的表白,蘇秀有些意外。見蘇秀接受了玫瑰花,梅自強鬆了口氣,拿出從垃圾堆裡順手撿來的尼龍扎條,再次向她解釋《半個月亮》中那個情節的合理性。不料,蘇秀卻突然爆發了,將那束玫瑰花狠狠地甩在他臉上,轉身就走。

情急之下,梅自強決定模仿電影中的動作,用事實驗證這個情節的合理性。沒想到,蘇秀被尼龍扎條勒住脖子後拼命掙扎,並且大聲呼救,梅自強慌了,他手忙腳亂想解開尼龍扎條,反而使自鎖式尼龍扎條越勒越緊……

聽了梅自強的交代,何繼生不禁目瞪口呆:一個虛構出來的電影細節,竟然釀成了一樁兇殺案!

梅自強恍若失魂,喃喃地說:“不就是電影裡的一個細節嘛,她何苦要死死揪著不放呢?我沒想殺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做筆錄的張紅雨也停了下來,看著面前這個自卑且情商低下的男孩,他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在蘇秀的網絡空間,他了解到一個真正的蘇秀。

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訴梅自強,蘇秀其實並不喜歡國產電影,她一次次受邀去看那些所謂的“國產大片”,純粹是為了遷就梅自強。遇害那天,她選擇一部國產電影,而且選擇的也是梅自強經常光顧的那家影院,應該也是為了等待梅自強。然而她沒有想到,自己等來的竟然會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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