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德
三天读完了《大事件：帝国海关风云》，书名和内容不太相符，基本没说海关的事，而是主要讲述从太平天国开始到义和团结束这段时期，中国海关总税务司赫德如何深度参与到清朝的对外政治事件中。结合看到的其他资料，谈谈个人对赫德这个历史人物的理解。
赫德是爱尔兰平民家庭出身，是爱尔兰人，是平民。看书曾经看到过英格兰人对爱尔兰人的歧视——因为穷因为偏，英格兰与爱尔兰就好比中国东部发达地区人民对西部偏远人民，想来19世纪上半叶等级森严的大英帝国这种观念尤甚。虽然现在说起来都统称英国人，但实际上England、Scotland、Ireland在Britain内部还是有明显区分的。高中口语课上，当我们用England代指Britain的时候，我们的苏格兰美女外教就会义正辞严地打断并努力向我们解释：英格兰是英格兰、苏格兰是苏格兰，虽然同属于不列颠……因此19岁的赫德来到中国，其本质是偏远山区的平民子弟抱着闯一闯的心态去异国淘金。这好比家境普通的鲁迅就读洋务学堂是走不了科举仕途正道的权宜之计，这反倒使他有机会留学日本。赫德的出身是理解其一生所为的重要基础。
一、赫德的发迹起点
当1861年慈禧联合恭亲王奕訢除掉顾命八大臣之后，两人就共同迅速应对起盘踞江南十余年的太平军。彼时慈禧26岁，奕訢28岁，而接替前任来跟清政府最高层谈作战军舰购买项目的赫德与慈禧同岁，比奕訢小两岁。正是在随后三年剿灭太平军过程中的军舰购买和斡旋沟通，让赫德深得奕訢信任。赫德周旋于太平军势力范围也是几经炮火，不比他来中国头七年的温柔乡生活。如果没有洋务派老大奕訢提出的购买军舰沿江围剿太平军的计划，可能赫德将继续和宁波船家女以及他们的三个孩子过过小日子——作为一个爱尔兰平民娃，这种接地气的生活本来就挺适合他。与英国政府派来的官员不同，对待清政府赫德没有英国贵族作为战胜国的傲气。相反地，他对清朝、对中国还有着朴素且深厚的感情，这可能与他同中国普通姑娘相爱生子有关。在与奕訢的交往中，两个同龄人更是在中国的西化图强这一点上找到了共鸣，于是赫德水到渠成地被任命为中国海关总税务司，一个清朝雇员。
恭亲王奕訢
二、赫德是时代的选择
看赫德的历史，容易想到一个问题：为何赫德可以从1861年起至其去世的1911年间担任中国海关总税务司近半个世纪？可以比较的是，同期驻华英国公使、香港总督这些职位人选走马灯一样轮换。个人理解，原因要从三方面看：
一是赫德本人控制欲很强。在其任职的前三十多年他一直不设副手，直至过了花甲之年才设立；赫德要求自己在伦敦的亲信设法影响并控制清朝驻英大使郭嵩焘，包括游说郭嵩焘采纳赫德的观点、任用赫德推荐的翻译官。
二是清朝政府选择赫德，这不仅是奕訢以及后来慈禧的选择，更是清朝高层的共识。中国海关总税务司不能是中国人，因为会徇私舞弊。赫德在任期间关税从600万两白银增加至3000万两白银，达清政府财政收入三分之一，这还比经地方大员之手过一道的地方上缴收入要直接、要可控、要可预期。
第三方面是国际环境有利于赫德作为。细说如下：
首先，英国是当时世界第一的国家啊，英国人占的东西还有谁有资格抢？
其次，赫德应该是没有过多向英政府展示自己打理的产业家底，韬光养晦。有个细节，在一次奕訢安排的聚会上，当奕訢说到赫德贡献了多少关税时，在场的英国驻华公使很惊讶，大抵是大大超出了他之前的估计。而这位英国驻华公使跟赫德其实很不对付，先后两次中英冲突事件中两人态度迥异：赫德偏中、公使偏英。考虑到赫德的控制欲和强势性格，赫德是肯定不会定期向这位祖国的公使报告自己的工作成绩的，实际上也没必要，毕竟赫德是中国雇员。而事实上，赫德曾努力绕开英国驻华公使，安排自己在伦敦的亲信收购英国当地报纸，专门报道赫德希望英国知道的事件和观点，这种做派足以说明赫德是个标准的政治家而不简简单单是个总税务司。
回到开篇说到的赫德出身，对比这位剑桥毕业的英国驻华公使，赫德的出身在祖国确实没有太多荣耀。假使由英政府来指派，赫德估计根本没机会坐上这位子。况且19世纪的英国仍然等级森严，努力了半个世纪的赫德终其一生仅被英政府授予从男爵——不是男爵，是从的，这还是能够授予平民阶层的最高爵位，公侯伯子男想也甭想。因此这种平民出身加上精明的盘算，赫德没有必要在祖国政府面前表功显摆，还不如认清现实深耕中国海关这个属于自己的小王国，且不受英政府制约，也挺好。事实上，每让赫德参与一次中国国际事务协调，海关的权力范围就会得到加强和扩张，如邮政、港务、盐税等领域都被赫德收于麾下。
最后，从英国角度看可能真的是不在乎，说难听点就是没当回事。英国彼时号称“日不落帝国”，就不说印度，围绕着香港也有很多事可做，利益来源多了以后，就会抓大放小。大致比较了一下同时期的印度总督和香港总督，印度总督的爵位要高于香港总督，而香港总督的地位应该又高于英国驻华公使，这样一圈序列排下来，中国海关总税务司这一头衔在维多利亚女王全球置业的版图上，确实没有那么重要。任其自生自灭的另一面就是放手发展，赫德也用了半个世纪向他的祖国证明，平民亦可走出精英。
《大事件：帝国海关风云》，杨智友著
文：祝徐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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