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家燕归来

说不清楚从那天起,办公楼门庭下忽然就长出个燕窝来。雪白的墙壁拐角处扣着半个赭黄色的“大碗”。没过几天,那赭色碗口处便常常探出三四个半拉的褐色小脑袋,裂宽极其夸张的鹅黄色大嘴巴尤其显眼,哦,雏燕居然已经孵出来了。

春到家燕归来

门庭下开始多了异样的热闹。雏燕的叽喳,老燕的呢喃,以及翩然穿梭于门庭之下的轻捷剪影,着实让在此办公的人好一阵惊喜,进出楼门时总禁不住驻足观望一番。

要说,这样的现象应该没什么稀奇。小时候,家在农村。村里许多人家的屋檐下甚至堂屋内都有“秋去春还双燕子”的窝,每到春暖花开时节,“年年此时燕归来”。后来住进了城里,把自己封闭在“水泥桶”或“玻璃罩”里,加之近几年城区不断扩张,在朝建夕拆的造城运动中,连过去的近郊农舍也都一夜之间换了模样。一幢幢光洁耀眼、严封密闭的大楼拔地而起,使得那些恋着故土的燕子“归来愁不语,旧巢无觅处”。这些找不到家的燕子便淡出了我们这些“高贵”的城里人的视线,以至于在办公楼的门庭下蓦然看到久违的家燕归来,便倍感惊诧与亲切了。

春到家燕归来

惊诧中,让我似乎觉察到了人们心灵深处的一丝自责与追问!

家燕是燕子的一种,体型较小,头部栗色,背部黝黑光亮,腹部白或淡粉红色,喜欢接近人类,多在人家门庭上方墙角处或室内屋梁下筑巢。鸣声轻细呢喃,亲切而不聒噪,食物则以蚊蝇等昆虫为主,帮助人类减少蚊蝇袭扰之苦。那些筑巢在室内屋梁下的家燕甚至随主人“日出而作,日暮而归”。被主人视为家庭成员一份子,大概“家燕”之名由此而出。

家燕是典型的候鸟,当第一波寒潮袭到北方之前,它就飞离北方的故居,到南方越冬。但它们却不忘故土,无论迁飞多远,纵使隔着千山万水,却总要在次年北方开春之时,哪怕折腾的精疲力尽、死去活来也要返回曾经的故地。

春到家燕归来

家燕往往选择环境优美而且能得到人们呵护的和善之家筑巢,所以,人们都乐于甚至期盼家燕在自己的房屋中筑巢,生儿育女。谁家屋檐下垒了燕窝,尤其年年旧燕归来,便被视为吉祥、有福的事,一定会好生看护。记得小时候在乡下,麻雀窝可以随便掏,但家燕窝是绝对不能去碰的。偶有小燕子试飞落地,大人一定会把小燕子轻柔的托放回窝里。如遇不懂事的小孩掏了小燕玩,一定会遭到大人的斥责,并被告知,玩小燕是要害眼病的。小孩便乖乖地将小燕送回窝里。

喜欢与人同室共居的家燕自古受宠,善良的乡下人把它当成自家人来待承。文化人则寄情于家燕,吟咏出几多千古佳句:花红柳绿时分,元杂剧家乔吉望着蹁跹于花影柳荫之间的家燕,高兴地唱到“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丰丰韵韵”;而欧阳才子修翘首暮春的颍州西湖之畔,望落英遍地,曲尽人散,顿感春去人空,心无所守,唯见家燕归来,稍感慰藉,便提笔挥毫,发“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之感叹;燕子雌雄颉颃,出双入对,让人睹燕生情、渴望比翼。诗经就有“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的句子。后来,让那个孤傲的宋人晏几道也道出了“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惆怅与嫉妒,更让那个被称为大晏的晏殊诉说了“罗幔轻寒,燕子双飞去”的孤苦凄冷,大有人不如燕之痛;人们还感念家燕秋去春回,不忘旧巢之情,借以抒发世事变迁的感慨。曾读过刘禹锡“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无奈,曾读过张炎“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的悲沧,也曾读过文天祥“满地芦花伴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的愤懑……

春到家燕归来

小小家燕,可曾知道,它承载了人们多少欢愉之喜、思念之苦、黍离之痛、国破之愤,负载可谓重矣!直到今天,这样的负载依然如昨。

去年夏天,在老山前线参观边防部队“戎边英雄连”时,在连队营房的一处廊檐下,十分意外地看到了一窝家燕。更让人意外的是,在家燕窝下有一块有机玻璃牌子,上面写着一首诗:“自古完卵无倾巢,从来怜爱少兵刀。老山飞来和平燕,带我丹心入云霄。”排长小夏告诉我,这个燕窝已经好几年了,每年春天,燕子都会按时返回到这里。那首诗是教导员杨猛所作,字里行间表达了边防军人向往安宁,珍爱和平的真情实感。

写下这些文字时,第一窝的小燕已经飞离,第二窝的孵化已经开始。再过二十几天,第二窝的小燕又要展翅试飞了。

我嘱托门卫,一定看好它。

不知道明年的此刻,这里的房舍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不知道明年的此刻,能否在这个门庭下再次看到这双家燕与它们的两窝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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