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张溥杰
《聊斋》之中的许多文章，都洗刷人们三观。但是有些故事，还是十分耐人寻味的。《庚娘》一篇就是难得的佳作，所凸显的主旨，的的确确是矢志不渝的爱情，不像其他篇目挂羊头卖狗肉。
男主是中州旧官宦人家子弟，名叫金大用，嗯，听起来有些像是韩国人的名字。他娶了个媳妇儿名叫庚娘，为人淑丽贤惠，夫妻感情和睦。要是搁在太平岁月，想必两人会继续着自己小确幸的日子。
无奈世道不由人，赶上了兵荒马乱的年头，全家人只好南下避难。我们河南人真是可怜，虽说得中原者得天下，但是若说闹起兵灾，便是在劫难逃，四处漂泊。
金家逃难的路上碰见了一对小两口，自称扬州人士，男的叫王十八，女的姓唐。扬州毕竟是南方，王十八自愿承担起导航的任务来。这对于人生地不熟的金大用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两家人便同行同住。
有天要过河之时，庚娘悄悄把丈夫拉到一边，说那扬州少年看起来心术不正，似乎对自己居心不良，还是不要和他同一条船了。女人的直觉往往比男人准的多，金大用当时也满口答应下来。
但是当王十八殷勤地雇了条大船之后，金大用便忘记之前答应媳妇儿的事儿了。男人总是这样，在所谓的兄弟面前，就会忘记照顾女人的感受。
再者说，王十八忙前忙后帮着搬运行李，庚娘和唐氏相处的也颇为融洽，两口子看起来都是人畜无害的那种，应该不会有啥问题。应该是自己的妻子天性敏感多疑了，金大用暗自忖道。
谁知这一脚竟是踏上了贼船。上船之后，王十八就坐在船头上，与船家谈笑风生，似是旧相识。船渐行渐远，东西南北分不清。天越来越暗，太阳下去月上来。月光洒满了水面，与四周的芦苇相映成趣。。
金大用的父亲见状正准备呼救，早前与王十八谈笑风生的船家便一根船篙将其抡入水中。金大用的母亲在船内听到动静出来察看，又被打下船去。救命啊，有人落水啦。王十八这才大喊大叫起来，演技直飙。
跟在金大用母亲后面的庚娘目睹了这一切，要是一般女子，应该就会大喊大叫寻死觅活。但庚娘究竟是庚娘，到底是太守家的女儿不是普通女子，她嘤嘤地哭了起来，丈夫落水，公婆淹死，无依无靠能去哪儿呢？说到伤心处，娇哭越动人。
早已心神荡漾的王十八轻轻用手拭去了庚娘脸庞上的眼泪，小娘子不要担心，跟我回金陵吧，有家有房又有地，保你吃香喝辣。庚娘听闻一把把泪水吞咽了回去，抹抹泪似是没事儿一般，你要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若要大喊大叫，很可能也会惨遭毒手，即便无生命之虞，也会被打个半死。若要一头扎进水里溺亡，那岂不是太便宜了逞凶作恶之徒。庚娘的智慧还不仅限于此，当王十八提出非分要求时，庚娘假托自己正值生理期，怎么，爱我连这点儿事情都不能忍忍。王十八只好闷闷不乐的去找自己的妻子唐氏。
行书至此，诸君可能觉着唐氏亦不是什么良人。实则非也，天蒙蒙亮时，两人的吵架的聒噪声便在船上散开来。你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只怕会天打五雷轰，我还是死了算了，给杀人犯当媳妇儿真是丢人！不幸的是，唐氏还没来得及自杀，就被王十八怒吼着丢进了河里。
由来只见新人笑，哪里闻得旧人哭。当初王十八娶唐氏过门之时，想必也是欢喜得不得了。如今别人之妻唾手可得，自己的黄脸婆就可以随手一丢，不顾死活。
回到金陵，王十八的母亲大为惊讶，你这媳妇怎么不是原来的那个了？面对母亲的疑问，王十八脸不红心不跳，摆摆手解释说原来的那个落水淹死了，又娶了一个。
回房之后，王十八又欲行夫妻之事。庚娘满脸堆笑，三十多岁的大男人了，还那么猴急，好意思说是大户人家？就算不敲锣打鼓明媒正娶，总该置办个酒席热热闹闹的吧，难不成悄无声息就洞房花烛？
王十八一听，哟，看来是真打算跟我过了。说的也在理，那么大个男人也不在乎这一时。于是便置办了酒席，两人小酌对饮，喝的十分痛快。
当庚娘走进这欢乐场，就已背上所有的梦与想。苦色的脸上华丽的妆，没人记得她模样。三巡酒过她在角落，撤了灯烛匕首在握。趁其你侬我侬耳鬓厮磨，连砍两下手起刀落。
王十八的母亲闻讯赶来，庚娘二话不说也将其杀死。此时他的弟弟王十九也跟了过来，庚娘见势头不对便跑了出去一头扎进了池塘里。打捞上来后，面色端庄秀丽，俨如生前。
究竟有何冤仇，众人十分不解。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起了杀心呢？在收拾王十八尸首的之时，找到了答案。窗台上放着一封信，写信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庚娘绝笔。
信里一五一十记录了庚娘的遭遇以及杀人动机，传开之后众人唏嘘不已，纷纷慨慷解囊，将其厚葬。原著中说庚娘被埋以后，忽听有人叫她，说她丈夫没死，还应团圆。其实张溥杰觉得庚娘应该只是一时昏死，并没有真的断气，自己慢慢恢复了元气而已，并非鬼神让其还魂。
恰巧有几个落魄子弟手头紧张，想着庚娘陪葬品丰富，便在月黑风高夜过来盗墓。一挖不当紧，竟然挖出了活人。双方都很害怕，浮浪少年怕是遇见了诈尸，庚娘怕他们对自己欲行不轨。
庚娘定了定神，智商重新上线，看他们主要是奔着财物而来，便将首饰及陪藏品全都给他们，并请求将自己卖到尼姑庵，了断尘世情缘。浮浪少年也沉下心来，只要不是诈尸索命，一切都好说，而且素闻庚娘贞烈事迹，连忙磕头认错。其中一个盗墓贼还建议说镇江有个守寡的耿老夫人，无儿无女，可以前去投奔。
故事到此还不算完，金大用当初被挤入水中之后，先是浮在了木板上，天明被人救出。他父母及王十八之妻唐氏也相继被打捞了上来，可惜的是他的父母已经毫无生气，而唐氏还活着。
金大用原本以为救出的女子是自己的妻子庚娘，谁知是唐氏，心里便泄了气。任凭唐氏哭着求收留，也不为所动：“我方寸已乱，何暇谋人？”
但是唐氏依旧不死心，金大用埋葬双亲之时，跟着披麻戴孝。金大用要去寻仇之时，坦露实情：“妾唐氏，祖居金陵，与豺子同乡，前言广陵扬州者，诈也。 且江湖水寇，多是他的同党；只怕仇不能报，反倒惹祸上身。”
原本热血满腔的金大用，渐渐冷静了下来，不知所措。正在此时，忽然听闻发妻庚娘手刃仇敌之事，直呼痛快。继而得知发妻之后跳水自尽，失声痛哭。刹那间，大喜大悲全都袭来。
悲喜之余，他还不忘劝走唐氏，幸亏我没辱没你，我有烈妻如此，夫复何求！你走吧，我断然不会再娶。可唐氏也是一片痴心，这么重情重义的男子，岂能轻易放手。于是表示即便为妾，也不愿离去。
后来两人成了亲，但是金大用依旧对庚娘念念不忘，两人便前往金陵准备给庚娘扫墓。行到镇江，忽然看见船中有一老妈妈和一个少妇，少妇很像庚娘。两船交错，船里少妇也偷看金大用。
此时此刻，金大用再也忍不住，便高喊一声“看群鸭儿飞上天耶！”这是他们两个当年的闺中密语，他不确定那是庚娘，可又怕就此错过，于是机智的想到了这个办法。既避免了错认的尴尬，又不留遗憾。果然，那少妇听到之后也高喊“馋猧儿欲吃猫子腥耶！”。
说实话，当初看到这两闺中密语几乎泪目。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心里都始终未忘却彼此，寻寻觅觅，最终再重逢。这也是《聊斋》中，三观比较正的一篇。当然，结局还是难免流俗，让庚娘与唐氏共侍一夫。
最后多说一句，女命庚金，粗旷豪爽、意气耿直，性情刚烈而重义气，个性好胜，具有破坏性。此篇男主姓金，女主庚娘，蒲松龄老爷子如此行笔，似有此意。（文丨张溥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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