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江泉 难忘那个粮仓封印

出生于上世纪 60年代的我,对饥饿印象颇深,因此对粮食很有感情。粮仓封印作为那个时代的特殊产物,作为维护集体粮仓里粮食安全的工具,已完成了其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然而,粮印的故事却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粮仓封印,即一种将特殊字符盖在粮囤或粮堆上的木质印版。由于粮食是颗粒状物,在粮囤或粮堆上盖上印模,立体的印花或文字就清晰地显现在上面,似一幅绝妙的艺术品,又如同给它贴上了神圣的封条,就没人敢动它。粮印一般采用质地较细腻密实的梨木或杏木制作,长约 40至 45厘米,宽约 15至 20厘米,呈长方形。字的笔画约 1至 1.5厘米宽,大多采用阴刻,凹槽较深,有足够的空间容纳各种谷物挤进字模。印版后面有木质手把或手托,便于人们手持和使用。印模上的文字有寓意丰收的,如“万石”“丰裕”“满仓”“取之不尽”“五谷丰登”等,还有以地名或生产队名作为印模的。我们麦峪老家的印模为“裕华一队”四个宋体大字,呈纵向规整排列,四边有一个很粗的框线。

郑江泉 难忘那个粮仓封印

那时,人们统一参加集体劳动,年终根据记录的劳动工日分配应得的粮食。集体的储备粮,在生产队粮仓里统一贮存和保管。为保证集体粮食的完整和安全,粮仓封印应运而生。粮印的管理和使用有相当严格的程序。队长只负责行政管理,会计负责账务,保管员掌控粮仓钥匙,而粮仓封印一般由村民选出的有威望的贫协代表掌控,这种多层级相互制约的管理模式,可避免粮食贪腐案的发生。

我小时候,父亲在生产队的养猪场喂猪,每逢夏收季节,别人回家吃午饭时,父亲要去麦场照看麦子。一天晌午,父亲揣了一把菜刀来到麦场,独自在半敞开的周转粮仓里打了一会儿盹。走出粮仓,他发现麦场下边的玉米地里长满了猪崽爱吃的嫩草,心想在粮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给队上的养猪场拔些猪草。他一头钻进玉米地里忙活起来,竟忘记了时辰。直到吃罢午饭的人们返回麦场,到处吆喝找他,他才从玉米地里钻出来。人们走进粮仓后,大惊失色,几个大麦堆的“封印”全不见了踪影,原来光滑圆润的麦堆变得到处都是大坑小窖,有些麦堆甚至被夷为平地,粮仓内一片狼藉。有人喊着:“贼偷麦子了!”父亲看到此情此景傻眼了,将抱在怀里的刚拔下的新鲜猪草全扔在地上,感到眼前一片昏暗。社员们围着父亲,七嘴八舌地质问他,甚至有人说父亲是监守自盗。父亲落寞地站在麦场上,整个下午都在接受驻队工作组的调查。队长派人到我们家来搜查,但未找到一粒粮食。晚上,队上专门给父亲召开了批斗会,并扣罚我家三百斤麦子,那时三百斤麦子是我们全家一年的口粮呀。

郑江泉 难忘那个粮仓封印

多年后,村里一个小伙喝醉了酒说,十二年前,他与小伙伴去西原捉蚂蚱,路过麦场的粮仓,看见里面没人,又对麦堆上盖着的“封印”很好奇,便爬上去玩。他们在光滑规整的麦堆上挖大坑,玩游戏,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悄悄地溜走了。当“偷麦”事件发生后,他们原本想去给队长解释清楚,但一个孩子说,事情弄大了,谁也说不清楚,他们便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了。几个贪玩的孩子,一个恶作剧,破坏了粮仓的封印,无意中给我父亲的人生经历涂抹了一笔耻辱,也使我家无故背上了三百斤麦子的沉重债务。

时光如白驹过隙,缺粮断顿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粮仓封印也逐渐尘封于人们的记忆深处。然而,关于父亲与粮印的沉重故事一直在我的心头萦绕,也让我不忘曾经艰苦的日子,更加珍惜今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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