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洋和眾男模。
90年代，劉洋舉辦了中國第一臺男裝發佈會，讓中國男模特第一次畫上眼線打上腮紅。“那個醞釀和摸索的年代，在朦朧中探尋時尚和美。苗頭已經出現，但更多的是迷惘。愛美之心與生俱來且人皆有之，人們一邊渴望，一邊也懷有害怕和恐懼。”
——————
“劉裁縫回來咯！”劉洋一到家，表弟就大聲喊起來。
1983年，廣州美術學院在中南五省只招了8名新生，劉洋是其中之一。這也是廣東第一批服裝設計專業的大學生。“當時整個中國服裝業都是剛起步，我們的服裝教學也是在摸著石頭過河。”但父親覺得這不是個光宗耀祖的活計，曾有大半年沒和他通信。
他不服氣：“誰說我是裁縫！”聽說服裝設計師皮爾·卡丹獲得過法國總統頒發的勳章，“我一下子就有個衝動念頭，要讓人們感覺到設計師也是一個明星職業”。
年紀輕，膽也大，劉洋一頭長髮，裝扮前衛。後來他把女裝做出了名氣，名字上了《人民日報》《中國青年》和《女友》等，“也有了些偶像氣質”。他經常收到來信，有大學生、工人和農民的，也有受他鼓舞的殘疾人士的。
這時他發現，中國還沒有人關注男裝。“我想我應該為中國男人做點事。”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在90年代大獲成功。1994年春天，劉洋在北京舉辦了中國第一場大型男裝發佈會。
長髮飄飄的劉洋。
“要警惕來自遠東國家的競爭對手，”外媒一邊戒備一邊讚歎，“劉洋的時裝像當晚的煙花一樣美麗，中國設計師讓人大開眼界。”
早年，劉洋在廣州做“走鬼”賣衣服，8平方米的出租屋，沒有風扇的夏夜，自己畫畫裁裁，出口轉內銷。那時，香港拉來的布頭在廣州堆了一地，他搜寶貝似地蹲在那裡，為發現的圖案興奮至極。
90年代從一開始就是劉洋的收穫季。1990年，他在廣州舉辦個人處女秀，第一次將性感風格的服裝展現在內地的服裝舞臺上。一組掛在女模特胸部的草編裝，尖銳得像雪糕筒，有點像那年麥當娜演唱會上的錐形胸衣造型。
劉洋設計的草編裝。
“在1990年，這簡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當時的模特也不能接受，劉洋花了很大精力才說服她們。往臺上一亮，輿論譁然，爭議不斷。沒有人留意到，劉洋為了求東莞老農用傳統手藝一點點編織莞草，主動去幫忙照顧對方的孩子。
之後，當時國內最優秀的第一代女模特借走劉洋設計的服裝，在珠海和深圳演出。一邊是高級的西餐美食，一邊是女模的時尚表演，“時裝佐餐文化”其實是由劉洋開始的。
劉洋與他的男模。
男模特的春天也來了。為了1994年的男裝秀，劉洋多日不睡，熬夜畫圖。沒有電腦操作的年代，很多步驟靠純手工去完成。60分鐘的發佈會，展示了200多套男裝。猛一看，他的作品很“洋氣”；再細看，又包含著民族特色。
其中有以京劇臉譜和印章為靈感做成的賽車服，也有傳統麻布和草編鞋的搭配。出道至今，劉洋一直標榜“將東方的娟秀和西方的浪漫融為一體”。“東西方融合的設計才有靈魂”，他認為，民族特色不一定要表現在明面上，不一定要龍鳳呈祥、繡花鞋和旗袍。
男模胡兵得益於劉洋的發掘。
中國男裝表演的新紀元就此開闢。央視曾有4個頻道同時播放劉洋的男裝發佈會。他也出現在了《東方之子》裡——當時央視這個金牌訪談節目的人選需要30多位專家來評審以及臺長簽字確認，劉洋算設計師中的第一人。甚至幾年後範偉在春晚小品《紅高粱模特隊》中戴的頭飾，還讓人一眼就想起劉洋包頭巾的造型。
1994年，劉洋設計的賽車服。
在那個時代做了一些大膽的事情，也受到了社會的關注和追捧，劉洋說，他很感恩。但也有不和諧的聲音。國內有行業評論員猛烈抨擊道：男人怎麼都穿上彩色衣服了？他們認為男人應該像高倉健那樣，絕對不能穿粉色。但劉洋已經開始做那樣的設計了。“對色彩和美來說，男人有一天可以和女人平分秋色。”他說。
1997年，具有800多年曆史的德國萊比錫國際博覽會在整幅海報上用了劉洋的頭像，這標誌著中國設計師真正作為主角在國際亮相。劉洋帶著超模陳娟紅奔赴秀場，外媒一邊戒備地說“要警惕來自遠東國家的競爭對手”，一邊服氣地讚歎“劉洋的時裝像當晚的煙花一樣美麗，中國設計師讓人大開眼界”。
2010年，劉洋和鍾南山、張丹丹等一起為廣州亞運會拍攝形象宣傳片。對他來說，這比在專業上獲得無數肯定更讓人自豪。
2001年，劉洋設計的女裝。
“中國不缺富豪，但缺雅皮。中國男人不缺錢，但缺優雅。”
流行時尚通常10年一個週期。回望90年代，劉洋記得老百姓對時裝秀最直觀的想法是，為什麼舞臺上表演的服裝在生活中都不能穿？“大家懵懵懂懂，卻也愛欣賞，畢竟舞臺上的音樂和裝束是美的東西。”
人們對服裝依舊好奇，甚至很多人認為“時裝”就是“奇裝異服”，冠以貶義。但劉洋認為，90年代的時尚生活已經比80年代進步很多，人們已經知道模特這個職業，知道國外每年會發布流行時裝。
劉洋著名的“月宴”系列作品，詮釋出浪漫的東方主義色彩。
“那個醞釀和摸索的年代，在朦朧中探尋時尚和美。苗頭已經出現，但更多的是迷惘。愛美之心與生俱來且人皆有之，人們一邊渴望，一邊也懷有害怕和恐懼。”
從染髮、燙髮到佩戴飾品和欣賞流行音樂，女士越來越追求時髦。男人還略顯滯後，不敢越雷池一步，怕被認為是不正經。劉洋還記得當年領導要求他“穿得文明大方”，標配就是白襯衣、紅領帶和藍褲子。
1998年，社會的時尚觀有了轉變。劉洋在獲得中國時裝設計“金頂獎”的那場大秀上，第一次給所有男模化了妝，以前只有女模才需要濃妝豔抹。當時劉洋親自給所有男模畫了眼窩、眼線、眉毛和腮紅，使他們得五官變得立體。藝人張咪對劉洋說：“怎麼發現一夜之間中國男模都那麼帥！”也是從這開始，男模上妝成為行業習慣。
劉洋，1998年。
與劉洋前衛的審美意識和設計天賦相應，他本人的造型長期被認為“出格”。80年代，除了噴古龍水，上大學的他還染了一頭黃髮。“當時老師給我寫了一個紙條說，寧願眼瞎掉。”他在學校食堂吃飯，所有人敲著飯盆一起喊“崇洋媚外”。到了1999年，劉洋獲得“廣州十大傑出青年”時，他又頂著個非洲爆炸頭去領了獎。
如今，劉洋意識到，前衛不需要一次走很多步，否則人們都不能理解。“一大步再往後退一點點，這樣更適合中國男人。”
20多年來，中國男士的形象在他眼裡進步巨大。“到今天，男人也可以染髮、扎馬尾、戴耳環、文身、微整形以及嘗試中性裝扮，這是時代的進步。現在的男人穿什麼你會很奇怪呢？都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了。”
回想起自己曾經在90年代時尚圈的“開天闢地”，他淡然視之：“我一直覺得劉洋只是一名設計師而已，時勢造英雄，時代成就了一些所謂的成績。”
歡 迎 分 享 文 章 到 朋 友 圈
作者 | 曹園 排版 | 劉穎
閱讀更多 新週刊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