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加入“才华出众但贫穷异常”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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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有两件事对我触动比较大。

一是去年自杀的青年导演胡波的作品《大象席地而坐》,斩获德国柏林电影节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同时这也是本届柏林影展论坛单元唯一一部中国导演的作品,豆瓣评分高达8.2。

另一件是网络上的一个热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是个穷人的?”

这两件不相干的事情困扰着我。

一个普通人要付出怎么样的努力才能体面的活下去?

也可以换句话说,一个普通人要活得(略微)体面需要多少钱?

我还真计算过,一个三口之家,在没有车贷和房贷的情况下,每月最低两万,其中包含每年一次国外游(东南亚一带),一次国内游,即使这样的生活,每月两万的支出已经显得捉襟见肘;而一个单身汉,在同样没有车贷和房贷的情况下,每月最低一万,在享受同等质量的生活品质时,毫无疑问,在个人舒适度体验与品质感方面要远远高于前者。

不同的是,三口之家的主要花费是在子女的教育上面,每个月花得起两万的家庭,算不上有钱,但一般自认为边缘型中产阶级,而中产对教育的需求几乎占了整个教育行业收入来源的中流砥柱,英语、琴棋书画、国学、体能、舞蹈一个都不能少,中产们以一己之力支撑了80%左右各类校外培训机构的销售业绩,尤其是少儿类英语培训,在国内中产的眼里,不会讲英语的孩子么,基本上从精神上就可以选择遗弃了。但值得一提的是,这样的家庭,如果再生二胎,每月两万的支出,就只能勉强混个温饱,上公立幼儿园都困难(因为需要摇号,而且有严格的户口限制),更别提什么私立双语幼儿园小学中学,即使只接受最普通公立学校教育,都要在精打细算里再使劲抠一抠的。

所以,很难想象像胡波这样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杀之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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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岁的胡波,人生也不是没有过转机,他的作品被两家公司看中,最后他放弃了擅长拍摄商业片的公司,可能是仰慕有文艺片制作经验的导演,所以才选择了长期以拍摄文艺片为主的冬春影业,那时他肯定也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有钱了。但他没想到挫折比成功先来一步,事到如今,只能假设这个年轻人要是再坚持一下,活到现在,手捧国际电影大奖的他,可能真的已经有钱了。

有些事想一想,就容易觉得没意思。

喜获豆瓣2.1评分殊荣的毕志飞老师,至今还顽强的活在微博上,誓要与豆瓣所有给《逐梦演艺圈》这部电影打了最低分的网友决一死战。

胡波在自己的书里讲过,“我们还要活多久?”别人不知道,毕志飞老师大概是会活到100岁,直到豆瓣倒闭和网友宣布投降那一天。

很多事情,就差一步,却失之千里。

我认识的第一个有钱人是我妈。

我妈是改革开放后正经八百小富起来的第一批人,在1984年就停薪留职开了饭店,冷饮店,甚至有几个夏天还卖过好几车皮的西瓜,什么赚钱卖什么,很快赚到了钱,我们家是邻居里第一家买彩色电视机的人。

但相比之下,我爸就是个典型的穷人,从思维到做事,都是典型的穷人逻辑。

有一年,大概是一九八五年,我妈去当时的人民商场买东西,不小心丢了八百块钱,那时候的八百块是个天文数字,可想而知,当场我妈就情绪崩溃,回到家倒头大哭。

等到我爸下班回来,我马上过去告诉他这件事,而我爸只是冷冷说了句:“活该!”

小小年纪的我,从那个眼神里,没有看到任何感情色彩,只有一个穷人对富人的莫名仇恨与鄙夷。

“啊有钱是会招人讨厌的呀。”我这么想,“可是有钱能买很多东西,被人讨厌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没有钱也不会就变得讨人喜欢。”

但当时我才五岁,对能买很多东西的概念,仅仅停留在路口杂货铺玻璃柜台里的东西上面。

小学三年级,我爸带我去了市中心一栋还在施工中的大楼,非常宏伟的十七层。

我们冒着可能被各种建筑渣滓砸死的危险,沿着还没有安装栏杆的楼梯爬上了楼顶,当俯瞰整个城市时,我爸说“爸爸可能要调来这里上班了,机会很大呢。”

天啦,我激动不已,虽然完全不知道我爸调到这里从事怎样的工作岗位,但是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跟这样一座气派的大楼扯上关系,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很快就会有钱了,我爸终于要有钱了,还有比这件事更值得高兴吗?

八岁的我,在那一瞬间,马上对有钱人的生活有了初步的清晰概念:长大后的我,会住在一栋十七层高的,同时有四个电梯的大楼里,楼下是一个游泳池,能够买得起学校对面服装店两块钱一对的塑料耳环,并且和长得像我们小学校康林的男生谈恋爱。

当然,这件事很快告吹了,再也没有听到我爸提起关于调动的任何事,我非常灰心丧气,觉得爸爸辜负自己冒着生命危险陪他爬十七层楼梯的信任,以至于后来很多年,我路过那座早已竣工,我曾站在楼顶雄心勃勃,后来慢慢陈旧颓败的十七层大楼,却再未踏入一步。

又过了好多年。每一年我爸说的最多一句话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不着急嘛”。

一直等到六十岁,大任还没等来,空乏其身、苦其心志,倒是体验了个淋漓尽致。期间还开过养鸡场,不到一年遭遇大型鸡瘟;退休后炒股票,刚入市就遇到5.30股灾暴跌……

原本,我爸的致富梦早已无望,没想到,突然赶上了拆迁,顿时身板就一下子挺起来,讲起话来阴阳顿挫都很明显了。

以前做梦也梦不来的事情,如今轻而易举就实现,可能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尽管内心也忍不住惊呼:“好险,老子差点就输了”,但做人紧要的是台型不能乱,遇上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还是要忍住内心狂喜,只轻飘飘笑眯眯讲一句,“是金子总要发光的嘛,老天爷还是有眼的。”

但我们亲戚本就很有钱,大生意人,又见过世面上的大风大浪,也只是轻飘飘笑眯眯讲一句,“这点钱也不多,你可要省着点花。”

2006年,我在天涯杂谈上看到一个帖子,标题叫:“你最穷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在那个帖子里,好多人距离饿死只是一步之遥,原因五花八门,比如一时找不到工作、生病、收入微薄、计划不周、甚至被偷被抢劫等等,但却有一个相同之处,那就是原生家庭经济条件太差。

06年,我在上海繁华商圈的一座著名的大楼里上班,每天和世界五百强企业打交道,负责几个经费十分昂贵的项目,收入尚可,但我觉得和他们的痛苦是一样的,因为已经非常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想要致富的机率实在太低了。

一年所有到手的钱加起来,不吃不喝,加上所在行业和职位的上升空间,以及各种薪资的上调,十年最多两三百万,物价上涨和通货膨胀还没计算在内。

那时,我们写字楼下一个胃口不大的小姑娘能勉强吃饱的商务套餐已经卖到68元。

投胎是一门艺术,我们大部分普通人都输在起跑线上。

反正,在这座豪华大厦里,贫穷的不止我一个人。

我亲眼目睹我的两个收入在我之上的同事,在买房之后,陷入的长久经济危机。

每天他俩中午结伴步行3公里,坚持吃了八个月的沙县拌面,其实八个月之后情况也没多好,只是三块钱拌面换成了十块的盖浇饭和桂林米粉,每周一三五加个素鸡,而每周二、四加素鸡的钱则是要省下来买彩票的。

买彩票是我们部门的大事,每周会有两天中午,大家相约一起去买彩票,每人选一注,并把每个人手中的彩票号码记录下来,谁中奖大家都能分到,坚持将“苟富贵莫相忘”贯彻到底。

当然呢,中奖是不可能中奖的。

在那个帖子里有太多惨不忍睹的人生困境,但对我影响最深的是一个画家网友的回复:

九八年刚工作的时候,工资四百,房租二百二,加上水电费。所剩无几,不愿和女友说,经常断顿,有次只剩五毛钱,就带着刚画好的十几张水墨牡丹去英雄山文化市场找买家。路上实在饿就买了五毛钱油饼。很多画廊都相中了我的画,但就是不给现钱,说卖了才给。一气之下就没卖,跑到我师兄那蹭饭,最后还是师兄花五十块钱买了我一张画,解了燃眉之急。我现在成名,当年那些画现在早已价值不菲。但还是难忘当年窘境。还有当年我一大学同学失恋,一气之下剃了光头辞职去广东混。走之前我为他送行,我倾尽所有买了二十串肉串,两人喝的大醉。我只吃了一串肉串。后来得知他嫌我小气,送行送的寒酸,我到现在也没解释我当时多么穷困潦倒。他现在昆明娶一湖南妹子生活富裕,每次路过济南都不找我。

说到底,贫穷并非是物质上的匮乏让人难以忍受,而是随时可能陷入窘迫的精神折磨。

一个从未陷入过窘境的普通人,本身就已经很不普通了。

我们普通人想要发财,靠的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十世好人投胎,祖坟埋的位置不能错一公分,冒得青烟颜色要正,父母八字不能有任何相克,否则都会功亏一篑。

更要命的是,我们并非无法安心做个穷人,只是无法安心做个普普通通的穷人。

但命运好就好在,无论有没有钱,最后都是会死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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