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驚魂(民間故事)

一夜驚魂(民間故事)

近年來城裡時興原生態旅遊,緊挨著太湖的牛東鎮一時遊人如織,鎮上的居民都圍繞著旅遊做起了文章。吳德龍也不例外,只是他一不扯旗拉客開酒店,二不配喇叭背臺詞充導遊,這些,他都缺少條件,因為他是一個瞎子。

吳德龍僱了幾個工人,開始改建自己家的牛欄:工人們在他的指揮下清洗牛欄,鋪雜草,加鐵柵欄,上鎖……

村子裡的人好奇,問他在做什麼,他甕聲甕氣地答道:“建賓館。”問的人一驚,以為他精神出了問題,沒敢接下句。

吳德龍的兒子吳斌不以為然地勸父親:“爸爸,你應該歇歇,這樣累下去也沒什麼收穫。”

吳德龍聽得懂兒子的潛臺詞,翻了翻他那白白的眼球,答道:“你懂什麼?這個牛欄能起什麼作用,你以後會明白的。”

見父親態度堅決,吳斌就不說話了:早年父親為了養家,隻身跑到山西挖煤,後來煤礦出了事,父親的眼睛也在事故中失明瞭,這才回到家鄉。也許父親的生活太無聊了,才改建牛欄消磨時間,自己又怎麼忍心阻止他呢?

眼見著到了“十一”黃金週,這天晚上吳德龍把兒子叫到身邊,神情凝重地說:“這牛欄賓館已經全部完工了,接下來就要發揮作用。這些年來,用我的賠償款,你也做上了買賣,發了家致了富,這回,你得讓爸爸玩一回。”說著,他叫吳斌打字,由他口述,寫了一份廣告,廣告內容是這樣的:樹頂旅館、艦艇旅館,也許都被你一“網”打盡;洞穴居所、沙漠露營可能你也屢見不鮮;但還有一種另類的旅遊住宿體驗,刺激新鮮,是你從未經歷過的,如有興趣,就請到太湖邊的牛東鎮來吧。

吳斌寫著寫著,心裡一個勁地納悶,父親什麼時候知道了這麼些奇異的旅館?看來他這回開賓館還真是上了心。廣告寫完,吳德龍叫兒子把廣告發到幾個他指定的網站上,吳斌不好違背父親的心意,畢竟,他現在所有的一切,全是父親用汗水,不,用血淚掙來的。為了讓父親開心,破費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廣告刊出不久,果然來了幾撥愛玩新鮮的驢友,他們在吳斌家的牛欄賓館住了以後,嘖嘖稱奇,回去就在網上寫了不少點評、宣傳,這樣一傳十、十傳百,這個獨特的原生態賓館還真在網上有了點小名氣。全鎮的人談論起來,都覺得吳德龍這個在礦下逃生的中年人果然有點道道。

吳德龍卻並不滿足於此,他對兒子吳斌說:“現在做什麼都需要炒作,開賓館也一樣,如果能請到一位名人來我們這裡住一晚,賓館想不火都難。” 吳斌覺得有道理,一時卻想不出到哪裡去找這個名人。吳德龍笑笑,說:“我倒知道一個人,他是個生意人,最愛新鮮刺激,他還是好幾家旅遊網站的貴賓用戶呢。”說著吳德龍拿出一張名片,交到兒子手裡:“你按這上面的電話聯絡他,就說我們賓館請他來免費試住,住得好,請他回去給我們宣傳宣傳。”

一夜驚魂(民間故事)

吳斌半信半疑地接過名片看了看,只見這個老闆姓趙,名字前有一大串頭銜,除了董事、經理什麼的,還有一個頭銜是市旅遊協會的理事。吳斌打了電話,沒想到趙老闆已經從網上知道了這個獨特的牛欄賓館,聽說吳斌請自己免費入住,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這天傍晚,趙老闆按約來到了鎮上。吳德龍叫過兒子吳斌,說:“這個客人就交給你了,他要問什麼,你就按我平時教你的說。”說完就走進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吳斌招待趙老闆用過酒菜後,天色已一片漆黑,吳斌便領著趙老闆往牛欄那邊走去。吳斌走在前面,趙老闆跟在後面,藉著微弱的燈光,趙老闆看到牛欄挺大,四面都是高高密密的鐵柵欄,不禁奇怪地問:“這柵欄是做什麼用的?”

吳斌笑道:“我們要保證客人的安全,再厲害的小偷,他能在一夜之間銼開這個?”說著,吳斌拉開鐵門,讓趙老闆走了進去,牛欄裡伸手不見五指,吳斌遞給趙老闆一個手電筒,向他說了聲“好好睡吧”,就低著頭走了出去。就在趙老闆撳手電時,他聽到鐵柵欄“咣噹”一聲響,接著,就是清脆的上鎖聲。

趙老闆用手電在牛欄裡照了照,只見這牛欄內有50多平方米,地上鋪著厚厚的褥草,四壁也被刷得乾乾淨淨。他好奇地四下打量著,正要躺下,突然聽到邊上好像有動靜,用手電一照,果然,隔壁的房間裡有人住宿,兩個“房間”之間只隔了一道鐵柵欄。

趙老闆調亮了手電,把那人的臉照得分外清晰,趙老闆愣了一下,不禁脫口而出:“是你?”

住在隔壁的正是吳德龍,他不知什麼時候也來到了牛欄賓館,只見他半靠在鐵柵欄上,說:“趙老闆,你果然來了。我的賓館,就是為你開的啊,今晚我可要為你親自服務了。”吳德龍的聲音有些激動,趙老闆突然感到一陣巨大的不安,他強作鎮定地說:“原來這賓館是你開的啊!你想想,要不是五年前我賠了你十萬塊,你哪有今天?做人可得憑良心。”

吳德龍點點頭:“是啊,所以我得報答你。你當礦主壓力大,當年就喜歡玩刺激,越刺激越好,現在這脾氣果然還沒改。我特地為你開了這個賓館,把廣告發到你常去的網站上,再派人去請你,今天你果然來了!”

吳德龍的話說得客客氣氣,趙老闆卻越來越不安了,他忐忑地說:“我、我不住了,讓我出去……”

吳德龍笑笑,說:“哦,對不起,我剛剛把外面的門關上了。這裡除了最裡面的一道鐵柵欄,外面還有三道院門呢,你以為這就是普通的牛欄?不,那樣對不住你這位尊貴的客人。”吳德龍說著,劃亮了一根火柴。他的身下,是一堆堆厚厚的褥草。

“你,你要幹什麼?”趙老闆“騰”的一下撲了過來,可他只能從柵欄裡伸出兩隻手來,根本夠不著吳德龍。

“別叫。”吳德龍臉上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我這裡荒涼得很,院門一掩上,根本不會有人聽見,可以說是另一個世界了。”他說著,手中的火柴就落到了地上,褥草堆裡頓時冒出一股青煙,一陣風吹起了吳德龍的頭髮,那灰白的頭髮似乎一根根豎了起來。趙老闆再也忍不住了,他雙腿一陣發軟,“撲通”一聲跪下來了:“吳大爺,我錯了,你讓我出去吧。”

趙老闆還沉浸在回憶中,只聽吳德龍又緩緩地開口了:“不用怕,其實有些事想明白就行了。現在,火已經燒起來了。你的左面,是趙小若,他是湖北人,對,想起來了?他是個孤兒,想在你的礦裡掙錢娶媳婦呢,現在他快不行了,這裡面缺氧,他的額頭也負了傷。你的右面,是劉大嘴,對,他的老婆很漂亮,你還說過這是一朵鮮花插在廢渣上,現在他也捱不了多久了,如果他死了,你是不是可以藉著機會去見見他老婆?還有李麻子、小東北、湖南佬,他們都躺在你腳底下,熱得不行,呼吸困難,很刺激是不是……”

吳德龍有些癲狂了,他一個勁兒地說著,趙老闆此時恨不得能堵上自己的耳朵,他彷彿又進入了那個礦井,只是,當時他能掉頭就走,現在,他是插翅難飛。他癱坐在地上,接著突然意識到地上已經開始發熱,又一骨碌爬坐起來,嘴裡一個勁兒地喘著粗氣。

吳德龍繼續說道:“他們都還沒死,只是緊緊地拉著我的腿,我想救他們出去,可做不到。他們叫我爸爸,不,爺爺,祖宗……這裡面,只有趙小若沒有孩子,他想要娶個媳婦生個孩子,傳宗接代,其他的,說出不去也沒關係,只要能見見自己的老婆孩子,哪怕就是死,也心甘了。我該怎麼辦?我的呼吸也很艱難,我也活不下去了,我的老婆早就死了,如果我再死了,我的兒子就成了孤兒,我不能死,不能死……可眼前這幫人,該怎麼辦啊?”這時候,吳德龍的敘述已經成了說他自己的故事,說的就是當初在礦井裡的情況。

與此同時,趙老闆感覺到腳下越來越燙,出於求生的本能,他開始摸著柵欄向上爬。柵欄彷彿也開始發燙了,他看了一眼腳下,彷彿看見那五個人掙扎著、哀求著,雙手高高地向上方舉了起來。他好像還隱約聽見了他們的求救聲,微弱卻又清晰。他想捂住耳朵,閉起眼睛,可他又得往上爬。趙老闆覺得,此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摳掉自己的眼珠,只有這樣,他才能看不到這一幕人間慘劇,否則,他只要是人,他這一生就逃脫不了惡夢的追隨。

想到這兒,趙老闆再不猶豫,他跳下柵欄,雙手用力地往自己的眼球上按去,一陣錐心的疼痛,他一下子暈了過去。

等趙老闆再一次睜開雙眼,他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一個護士吁了口氣:“你終於醒了,鄉下的牛欄賓館,誘發了你的惡夢吧?”

趙老闆搖搖頭,這時,他注意到病房門口坐著吳德龍和他的兒子吳斌,他掙扎著走向了吳德龍,雙膝跪了下來,懺悔道:“對不起,我永遠也贖不了自己的罪。謝謝你,還為我留了一條命。”說著,趙老闆腳步踉蹌地走出了病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吳德龍那已經瞎了的雙眼中,流出了兩行淚水。

當初他在井下,實在看不下去同伴的慘狀,缺氧和悶熱又使他漸漸神智不清,癲狂中,他挖去了自己的眼珠。憑著求生的意志,他堅持到了被解救的那一刻,可事後,趙老闆憑著他的社會關係,用錢擺平了一切。所以,吳德龍一直等待著,他想將自己痛苦的記憶移植給趙老闆,那是對他最好的報復。

其實,昨晚他鋪的大部分乾草都是潮溼的,根本燃不著,至於那滾燙的鐵板,則來自牛欄下安放的能調節溫度的電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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