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風雲18 金朝的滅亡 三峰山之戰(一)

公元1214年,畏於成吉思汗的兵威,金宣宗決意放棄中都(今北京),遷都南京(汴京,今河南開封)。這等於在事實上放棄了金朝在華北、東北的廣大土地,而困守中原一隅。在黃河以北的廣大地區,除了平陽(今山西臨汾)、河中(今山西運城)等少數據點之外,逐漸全數落入蒙古之手。金國的江山,只剩下五分之一,即南京路、京兆路、鳳翔路、臨兆路。其範圍東抵今天的安徽阜陽、河南汝南諸州;南至淮水、漢水及四川北部;東南與南宋接壤;西至甘肅積石山;北至黃河南岸與蒙古汗國隔河對峙,東西狹長達1000餘公里。這樣的地形,西南兩面是秦嶺山脈的崇山峻嶺阻礙軍事行動,北面是黃河天塹,對進攻者也是一個相當難以逾越的自然障礙,只有在桐柏、伏牛兩山間,有唐白諸水,匯成南陽盆地,唐(治今河南省唐河縣)、鄧(治今河南省鄧州市)兩州地區,自古以來就是豫、鄂之間交通孔道,實在對金國的邊防是個致命的弱點。

蒙古風雲18 金朝的滅亡 三峰山之戰(一)

秦嶺山脈

好在此地臨界的是南宋,對金人的邊防沒有什麼壓力。金軍雖然在蒙古軍面前屢次敗北,對南宋卻始終有倚強凌弱之勢。金宣宗在位時,妄想失了河北便奪取宋的淮南,作為補償。1217年起,金軍連年攻宋,雖然一無所獲,南宋方面也是“連歲被兵,民物蕭條,耕稼俱廢”,只能自守而無餘力攻金。金宣宗死後,哀宗即位,才於正大元年( 1224年)向宋求和,宣佈不再南侵,但在戰略上仍舊蔑視南宋。他曾經對揚言“至於宋人,何足道哉。朕得甲士三千,縱橫江、淮間有餘力矣。”

因此,南遷之後的金朝將主要精力放在構築北方對蒙古的防線之上。特別是在1217年蒙古軍主力返回漠北後投入西征,中原地區則由被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行省太師國王”的木華黎全權負責經略,進攻力量大為減弱。金朝統治者順勢“完城郭,備器械,訓兵撫民,以為固守之計”,集中兵力構築“關河防線”。這裡所謂“關”、“河”,指的是潼關與黃河,只要這兩處不失,金朝的新首都汴京即可保無虞。

西面的潼關扼守關中進入中原大地的要津。這裡“邊山一千餘里,大小關口三十六處”,金軍“差四行省分地界而守,統以總率,精兵不下十萬,民兵不在其數”。由於潼關防守嚴密,金朝百姓往往以潼關之安為安,以潼關之危為憂,以潼關之陷為懼。詩人云:“紅塵一騎報平安,知是元戎小隊還。且喜好音來汴水,仍將舊事問潼關”;“誰知自報小關捷,總倚潼關為守厄”便是指此而言。

蒙古風雲18 金朝的滅亡 三峰山之戰(一)

潼關古城

至於開封北面的黃河,雖是與長江並稱的大河,但相比較長江而言,其水面狹窄,渡口很多,夏季斷流,冬季封凍。故而突破黃河遠比長江為易,黃河的防禦難度係數無疑要高於長江,迫使金軍耗費大量的軍力進行防禦。在“自洛陽、三門、析津,東至邳州(治今江蘇省睢寧縣西北古邳鎮)源雀鎮,東西長二千餘里”的黃河一線,金廷“差四行院守禦,每院各分地界五百里,統以總率,精兵不下二十萬,民兵不在其數。夜則傳令坐守,冬則燃草敲冰,率以為常”。如果把金軍的佈防比作鱷魚的話,那麼(潼)關(黃)河防線就是它的堅硬背甲,為了確保首都汴京開封府的安全,金軍以重兵在關河防線嚴防死守,尤“以潼關為守阨”。相反,金朝的南部邊界則是這條鱷魚的“柔軟下腹部”:秦嶺一線, “宋人不知守,國家(金朝)亦不能逾宋境屯戍”。

在成吉思汗結束西征返回中原後,這條“關河防線”立即成為蒙古軍之眼中釘肉中刺,必欲攻克以亡金。1229-1231年,蒙古軍對金軍關河防線接連發動正面強攻,由於蒙古軍戰略主攻方向或進軍路線失誤,而關河防線易守難攻,且金軍當時又不乏精兵猛將敢於主動同蒙古軍進行野戰,故蒙古軍在大昌原、潼關、藍關、鳳翔、京兆、舊衛州(河南汲縣)等地屢次失利,反倒是金軍“王師屢捷,行將盡復舊疆。”就連窩闊臺親自統帥的十萬鐵騎也只能望潼關而心嘆。剛剛從西征戰場返回的名將速不臺隨後受命攻入商州(陝西省商洛市),進而繞越潼關,又被金軍堵回,一場大敗,“喪萬餘人及馬數萬匹”,氣得大失所望的窩闊臺招來速不臺大加訓斥,幸虧成吉思汗的幼子拖雷為之說情,窩闊臺才下令速不臺在拖雷軍前效力。

眼看蒙古大軍攻打潼關失利,拖雷率軍轉過頭圍攻關隴重鎮鳳翔府(今陝西寶雞東北),鳳翔是秦隴防線上關鍵的一環,如果失守則陝西不保。拖雷將蒙古軍的主力分佈在鳳翔四周,準備圍點打援。蒙古人的這一招很奏效,金軍集結在潼關的援軍因懼怕遭遇伏擊而逡巡不前,雖然在金帝嚴令下一度出關西進,只到華陰縣,和蒙古軍略一交手,便縮回去了。他們只想憑著天險,確保汴京的安全。

1231年2月,失去外援的鳳翔府終於被拖雷大軍攻陷,金軍害怕至極,只能放棄了將京兆(今西安)居民撤於河南的計劃。而鳳翔主將李昌國的被俘投降,也成了蒙軍在幾年對金作戰中取得的最大戰果。李昌國投降蒙古後急於表功,馬上對故主落井下石,獻出了金軍防線的致命弱點:“金主遷汴,所恃者黃河,潼關之險耳。若出寶雞,入漢中,不一月可達唐、鄧。”

有一個常見的說法是,1227年成吉思汗去世前曾經留下的破金遺囑“若假道於宋,宋、金世仇,必能許我,則下兵唐、鄧,直搗大梁”,李昌國所獻計策與之正不謀而合,因此立即被蒙古汗廷採納。但這很可能不是事實。眾所周知,窩闊臺和拖雷都是成吉思汗的兒子,窩闊臺成為大蒙古國第二代大汗,拖雷則倍受鍾愛,為父汗稱為“伴當”、·“常在父親身邊”。當死神降臨在自己頭上時,成吉思汗特召窩闊臺、拖雷兄弟聆聽遺命。其後拖雷監國兩年。如此重要的遺囑,聆聽過遺命的後嗣之君,豈有不知之理?可見,本來就不存在這個遺命。尤其是蒙古汗國時期幾本史料價值極高的原始史料,如《蒙古秘史》、《世界征服者史》、《史集》,諸書中間有載及成吉思汗遺囑者,都只有“黃金家族”諸子弟如何分享龐大的軍事帝國的遺命,卻無“假道滅金”的內容,只有成書晚至明朝初期的《元史》才第一次出現了這個說法,實在是頗令人懷疑其真實性的。

即使成吉思汗真有“假道滅金”的遺囑,從蒙古軍後來從正面進攻“關河防線”的舉動看,這條計策也並不受青睞。因為“假道於宋”說起來容易,實際是一個無成功把握的冒險方案,不到不得已是不會付諸實踐的。在蒙軍主力西征之時,南宋曾一度與蒙古頻繁往來,但舉措謹慎,不是要助蒙滅金,而是要以蒙制金,從而減輕金朝對南宋的壓力。金哀宗即位後,為集中力量抵抗蒙古,著手改善與南宋的關係,曾幾次遣使同宋重新議和,並榜告宋境軍民“更不南伐”,“屢救邊將不妄侵掠,彼我稍得休息,宋人始信之,遂有繼好之意”。同時,南宋政府內部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了蒙古的潛在威脅,真德秀、魏了翁等有識之士多次提醒宋廷以北宋宣和年間聯金滅遼為鑑。特別是1227年成吉思汗在消滅西夏、經略關中的同時,以武力脅迫南宋臣服。並且遣兵洗劫關外五州,製造了震驚南宋朝野的“丁亥之變”。宋蒙關係嚴重惡化,使和平假道成為夢幻。譬如1231年初,蒙古“自山東通好,欲假道淮東以趨河南,群臣議不許”。南宋對假道持不通融態度,並非蒙古一廂情願地“宋金世仇,必能許我”,不管南宋在蜀口的兵力如何,也不管四川將帥賢愚,武力開路總比和平假道的風險大得多,何況是在莽莽秦嶺山區跋涉呢!

但是蒙古方面在關河防線連連碰壁後已經別無選擇。雖然蒙古軍攻下鳳翔,窩闊臺汗已意識到金軍關河防線難以遽破,面對接二連三打敗仗的教訓,不得不考慮改變蒙古軍攻金戰略,以舍堅攻暇,於是借李昌國所獻計策,從宋境迂迴攻金戰略被重新提上議程。1231 年五月,窩闊臺汗在官山( 今內蒙古卓資縣北)九十九泉大會上,正式議定兵分三路攻金。

計劃已定,窩闊臺汗將蒙古軍部署為三路:中軍為主力軍,由窩闊臺汗親自統帥,準備先拔河中府,再強渡孟津(今河南省洛陽市吉利區)南下,而後進迫開封府,戰略可謂“拊背”或“搗背”。左軍由斡陳那顏為統帥,附以山東、河北原駐漢軍,由濟南府(今山東省濟南市)向開封方向進軍,戰略可謂“搗脅”或“抵脅”,這一路主要起牽制金朝兵力的作用。拖雷則同速不臺一道統率3萬騎為右軍,由寶雞(今陝西省寶雞市)渡渭水假道於宋,迂迴到唐州和鄧州之間,從金國的側揹包抄開封府。這路軍擔負著吸引金軍主力南調決戰以配合窩闊臺、斡陳那顏突破關河防線的重任,戰略可謂“斡腹”,為滅金的最關鍵之師。三路蒙古大軍約期於1232年正月會師於開封城下。

這三路中,窩闊臺主力大軍的進攻路線是世人很熟悉的。當年遼朝南下侵宋,迫使北宋籤城下之盟由此路線;金朝滅北宋時大將完顏宗望也是由此路線南下太原;即便到元亡後,明代蒙古入侵時也經常走這條路。為什麼這條路線如此讓人看重?這要從那位“兒皇帝”石敬塘說起。當年石敬塘為謀奪後唐皇位,聯絡遼朝,出賣了北方的燕雲十六州。自此蒙古草原和東北的少數民族入侵時就可以毫無阻攔的輕兵直下。燕雲地區地勢高於南部地區,異族騎兵可乘勢就高趨下直接殺入大同盆地,繼而兵進汾河谷地攻取太原、河中。若再南下或東進,又是從黃土高原就高趨下直撲華北平原的廣大地區。所以這條路線無疑成為南侵的一條捷徑。石敬塘賣國流下的遺毒一直流了幾百年,現在窩闊臺伐金就再次選擇了這條捷徑。但蒙古的中路大軍由平陽攻河中府時,遇到了麻煩。河中背靠關陝,南阻黃河,地勢重要,被金朝認為是“國家基本所在。” 在山西的平陽、太原等地相繼失守後,河中就成了金朝在黃河以北的唯一戰略據點,對河南起了屏障的作用。故而金兵三萬在此死守,蒙古大軍挖地道、爬城牆,二個多月無法得手。

這樣,蒙古攻金的成敗就完全取決於拖雷一路軍“斡腹”的成敗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