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性格比較中庸,和年輕人的代溝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大。所以,很多年輕人願意和我交往,我比較喜歡傾聽他們的經歷和故事,這些故事也是五花八門的,有矢志奮鬥,最終失敗的悲壯的創業故事,有熱心鑽研、探討國學的求學的故事,有成天糜於經天偉地的宏大設計的思想家的故事,當然,最動人的還是纏綿悱惻、愛得死去活來的故事。
君就是這樣的年輕人。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一個早餐店,早餐店就是路邊上搭起來的一個小窩棚,老闆娘是安慶人,和我同鄉,三十多歲的樣子,很丰韻,臉色安靜白晰,穿著也比較講究,大多數人來吃早餐,也都衝著老闆娘來的。
君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想法,不太清楚,當時他盛了一碗豆漿,經過我身邊的時候,豆漿不小心灑我身上了。他連忙放下豆漿,向我一個勁地道歉,就這樣,我們認識了。
早餐店依然紅火……
君也每天來早餐店……
有一天,發現早餐店坐滿了人,我只能站著等會兒了,仔細觀察,發現老闆娘身邊多了一個夥計,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面龐圓潤,兩隻大眼似笑非笑,長相和老闆娘很相像。
“你女兒?”,我接過老闆娘遞過來的豆漿,問。
“哪兒呀,我侄女,大學剛畢業,過來玩的,非要給我幫忙。”老闆娘笑靨如花,不無驕傲地說。
這女孩叫姍姍,安慶的女孩素來水靈、憨厚,眼睛忽閃忽閃,卻不朝你直視。我正打量間,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頭一看,是君,正要和他說話,卻見他兩眼直直地看著姍姍。
“哎哎,吃什麼呢?“我笑著推了他一下。
“啊,哦……”他收回眼光。
我們找到靠裡邊的一個小桌子坐下。
”她是誰?“他急不可耐地問。
“老闆娘的侄女,怎麼啦?有想法?“我嚥下一口油條,笑著說。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吱聲。
君是西北美院的,畢業好幾年了,一直漂在北京,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工作,現在給一家裝修公司畫畫圖紙,打零工。他總是懷才不遇、放蕩不羈的樣子,常常抱怨那些認錢不認才的老闆。我看過他的作品,的確不錯,其中有一幅《愛在傳遞》,我特別欣賞,畫面上是一隻男人的手和一隻女人的手,放在五線譜上,中間是一個巨大的休止符。
他看我注目《愛在傳遞》,驕傲地說,“我的獲獎作品“。
剛坐下,手機響了,君的。
“作家哥哥,有件事求你了。“他語氣很焦急。
“怎麼啦?“
“我......我喜歡上你們那個老鄉了......“
“啊?!老闆娘!”
“不是,那個女孩。“
“哦,那你就找她吧,抓緊了,聽說假期完了她就要回去了。“
“啊......!!“他半天沒說話。
“怎麼了?你” 我問他。
“哎,她始終不理會我,可我是真喜歡她。你能幫我和老闆娘說說,讓她把侄女嫁給我吧。“
“你昏了頭了。什麼年代了,還要媒人,你直接向她表白吧。“我笑著說。
“她根本不給機會。“他喪氣地說。
“那......好吧。我問問老闆娘。“
“謝謝,謝謝大哥!“
早餐店總是那麼紅火。老闆娘也和招蜂的花似的,燦爛地開在清晨的陽光裡。一直從七點忙忙碌碌的到十點鐘,她才瞅個空,在凳子上坐下來。我今天故意晚來一會,發現姍姍沒來。
“大作家,今天晚了?“老闆娘斜了我一眼,笑靨如花。
“哦......啊.....是啊......“心裡有鬼,說話也不利索。
老闆娘不等我說話,就給我端上了早餐,她已經很熟悉我的早點了。
”老闆娘,來,來,我問你個事。”
“什麼事?神神秘秘的?不是打我的主意吧?“老闆娘格格地笑著。
“有事。哎,是這樣,你們家侄女有對象了嗎?“
“哦,這個啊,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倒是處了一個,是她同學,還上我哥家去過,不過聽說分手了,姍姍這半年情緒一直不好,也因為這事兒,這不,我哥就讓她上我這來散散心。“
“哦,難怪了。“我恍然大悟。
“怎麼了?你要給她介紹?”
“哎,哪兒啊。是這樣的,我們小兄弟,就是每天和我一起吃早餐的那個小夥子,你覺得怎麼樣?“
“畫家?嗯,小夥子倒是精神,就是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我也不能包辦啊。“
“不是包辦,是給兩人創造點機會,姍姍不給他機會。“
“哦,這個,我想想......哦,對了,過兩天是姍姍的生日,你看怎麼利用上。“
“好,太好了!“
君得到這個消息,欣喜若狂。他取出所有的積蓄,要給姍姍買一條項鍊,我攔住他,“燒糊塗了吧?你們才剛剛認識,你買這麼貴重的禮物,想逼婚啦?“我笑著說,“你買一個普通但又不失高雅的禮物給她,就行了,等你們好到一定程度,再買項鍊不遲。”
“那......買什麼禮物合適呢?“他這話問住了我。我也不精於此道,於是,我就打電話諮詢一個朋友,她是禮品店的老闆。
“哦,情侶吧?送天音魔盒的挺多。“她向我推薦。
“天音魔盒?“
“一種智能音樂對盒,賣的是一對,送其中一隻給對方,兩邊總是同時播放同樣的音樂,還可以留言。功能很多,我這一天都要賣幾百個,都是那些小情侶來買。“
“是嗎?“我突然感覺自己OUT了。
因為姍姍不願意見君,禮物只能由老闆娘轉給她了。
“東西她是收了,但也沒怎麼在意,主要還是以前受傷害太深,給她一點時間吧。“老闆娘無奈地說。
我也無可奈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君日漸消瘦......
轉眼暑假結束了,老闆娘送姍姍回去,那天,早餐店沒開門......
我怕君會出問題,就買了點水果,過去看他。
君神色木然地趴在桌子上,面前擺著那個藍熒熒的小盒子,我將盒子輕輕推開,他卻瘋了一樣地死死攥住。
“兄弟,放棄吧,感情需要緣分,哥是過來人。你們倆緣分不夠......“
“等等......“他突然打斷我的話。這時,從盒子輕輕飄出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悠揚的旋律,美妙的小提琴就彷彿少女在傾訴、在歌唱、在跳著輕盈的舞蹈......
聽著,聽著,君如痴如醉,我也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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