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杰游记:秦岭的厚畛子

文杰游记:秦岭的厚畛子

1999年进老县城 林安令摄

文杰游记:秦岭的厚畛子

龙骨峡

  地处秦岭腹地太白山东麓的厚畛子,有800多平方公里,归周至县。是西安所辖区县里面积最大的镇。厚,即宽阔,这里横跨秦岭南北,兼容长江、黄河两大水系,自然够宽够阔,因之厚畛子的厚,也是秦岭太白山的厚。而畛,则指的是田间小路,《说文》上有:“畛,井田间陌也。”也有一说,这里的畛,专指穿越这里的傥骆古道。悠悠千年,这条古道曲折在大秦岭的折皱里,其间演义了数不清的传说和故事。另外,畛也指界限、范围,意为“畛域”。《庄子·秋水》云:“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畛域。”一厚一畛,让你领略不尽这巍峨大山的神奇。

  我们驱 车沿黑河之畔前行。一路上,一峰一盘,一水一曲,山益深,山势益奇峭,树木益茂繁,景色益殊异。经幽深莫测,绿水似墨染的黑龙潭;石梁如雪,横卧碧水,肋骨条条,相次阵列,势若游龙的龙骨峡;双壁夹峙,树木森森,枝叶蓊郁中隙漏天光的一线天;以及对面山头上耸凸而起的双乳峰,就已进入到了深山中难得一见的有着中国山茱萸之乡的厚畛子镇了。

  在镇政府略事休息,听镇上的领导介绍厚畛子的风光,以及生态旅游。然后去观赏铁甲树。这号称铁甲的大树,也叫刺叶栎,因生长极其缓慢,树身质地异常坚硬,刀砍斧斫也不易断。此树胸径一米有余。树冠遮天,枝叶繁茂,枝干上苍苔点点,凝脂斑驳,让你能联想到黄帝陵上的挂甲柏。树龄据说超过两千年,下边的树枝上挂满了红布条,看来此树已成神仙树了。站在铁甲树下,我仿佛是来拜谒一位铁甲天神,敬畏之心顿生,心中不但感叹着这树的雄奇伟岸,也感叹着自然造化的神奥。

文杰游记:秦岭的厚畛子

铁甲树

  这铁甲天神一般的巨树,正好守护着太白山南麓之大门。再朝里行去,就是登太白山的山门了,我们在这山门外徘徊。我知道,里面的风景更美,有遐迩闻名的三合宫瀑布、南天门、二爷海,有太白山最高海拔 3767米的拔仙台,可惜的是,我们只能望而却步。

  忽然几声春雷当头而响,声雄以厉,震撼山林,能在太白山下听到今春第一声雷,兴奋之中亦感灵智进发,胸中浊气似乎也被荡涤尽净。随着雷声有细雨滴下,湿漉漉的森林之气,让你滋润得气朗神清。山中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到象鼻吸虹处时,这边是雨丝飘飞,阴云浓密,那边却是云破雾开,艳阳当空,真个是东边日头西边雨了。河沟里横亘的水淋淋大小不一的石头,在阳光下如镀金光,斑斓五彩,远山积岚沉雾,忽聚忽合,近水澄碧泓淳,闪烁晃耀,秦岭山中阳光下的雨中景,格外娇娆,格外奇绝:一边雨丝蒙蒙,一边红日灿灿;一边风雨晦明,一边天朗气清;一边苍崖染黛,一边碧树如洗。而象鼻吸虹就在这阳光雨的沐浴下,其山壁窈窕秀出,探水吸虹,仙气弥漫缭绕。我知道这景点有人工之嫌,象鼻弯下凿开一洞。就凿开了通往老县城之路,而去闻名已久的老县城则是我们一行最重要的目的地了。

  雨后,到了花耳坪,一路上随处可见的山茱萸,在这里成片成林,虽花期已过,但一团一团薄雾一样的藤黄之色,在大山黢黑苍翠的映衬之下,风韵独具,娇美依然。山茱萸,开黄色花,结枣红色椭圆形小果,带有浓烈香气,民间传说为避邪之树。过去读唐代山水田园诗人王维的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今日才见茱萸真容。

  站在花耳坪河的吊桥上,俯视叠翠山峦的倒影在亦蓝亦绿的碧水中映现;仰观一排排高耸的山茱萸树,以暮色将临的蓝天白云作背景,格外的清晰。有几只喜鹊掠过,一串串如天籁般地鸣叫,使你恍若人梦境,同行的年轻人欢呼着奔下河滩捡石头去了,我仍伫立在吊桥上,晃悠在这寂静的大山中。 我们吃住在花耳坪一农家乐中。吃的是山中珍品,有木耳、树花、蕨菜,喝的是苞谷酒。也叫斤头酒,此酒劲来势有点猛,喝上几杯就有头重脚轻飘飘然的感觉。这斤头酒透着神奇,晚上我们几位打麻将,开始一直很背运的教授费秉勋先生出去不小心跌了一跤,回来后,牌运转兴,先是连坐4庄,后又连坐3庄,来了个大逆转,真正是输赢转运斤头酒了。 是夜,花耳坪又落雨了,枕上听着风声雨声,愁的是明天怎么进老县城呢?而我和费老师去年就因山崖滑坡堵路,半途而返。第二天大早起.却遇上阳春三月晴方好的天气,不由得暗自庆辛。看来,这斤头酒还显着神奇呢?这下费老师就不用再来个三进老县城了。

文杰游记:秦岭的厚畛子

  朝老县城进发途中,突然遇一水横断,拦住去路。大家只好下来,让汽车轻身涉水。我们则要从河边一架木桥上走过,这简易木桥,为三根原木搭成,且称之为三木桥吧。虽说是一桥飞架,但却令登者毛发直竖,两脚战栗。走在这窄而凸的、脚踩不稳的圆木头,每前移一步,心就和这圆木头一起颤抖。看一眼桥下卷石而激,声音铿然的怒水,心脏会骤然加快,使人神骇目眩,忙收回眼来,紧盯脚下那一段木头,一寸一寸挪动,当快到岸时,急步紧过,心才为之一敞。此桥宽约一尺多,若在平地,一条线走去半尺已多余,悬空为桥,则恐惧陡生,看来环境决定心境。而返程时再登此桥,就神情自若,如闲庭信步似的,随着木头的颤动悠着劲就顺畅地过了。此时的那份潇洒,全来自于经历后的智慧。

  而过此三木桥时,年龄最大的费老师敏捷悠闲而过,让一行人目瞪口呆。长我七、八岁的画家耿建兄,可能恐高,选择了爬着过桥。他爬得兴致盎然,到对岸后说:“这才体会到动物有四条的好处了。”当时的我也想来一回返祖的爬行。可尝试着弯腰蹲下。那一瞬间的恐惧还不如我一步一步挪过去保险呢?

  进老县城要翻越秦岭梁。山脊上立有秦岭界碑,以此为界。黄河、长江两大水系南北流,这里也是南北气候的分界线。看着这小小的一块界碑,恍然间竟给我以神圣之感。在宝鸡之南的嘉陵江源头和宁陕之北的平河梁这两座秦岭屋脊上,我就曾有过和这里一样的神圣、敬畏之感。

文杰游记:秦岭的厚畛子

费秉勋先生(朱文杰摄)

  进老县城,算上这一次,我已是三进了。记得第一次是1999年的2月,到了这秦岭界碑处,就专门下车,步行着边走边逛看风景,盘山路而下。当年那种深山老林散发出的原始味道,如今仍记忆犹新。可才过了七、八年,满山翻卷着树皮,在阳光下晶莹透亮的红桦已见稀落。当年的密林森布,如今则是山木萧疏,只是现在的路全铺上了柏油,交通便捷了,但却没了当年沙石路上厚积的落叶和铺垫的柴草,踏上去颤颤的棉软,那种特有的爽意。古木大树已难寻到几株,而当时我有文章记录下“这一处秦岭之脊,保持着原始生态的自然林木,只见枯木与绿树共住,苍凉与生机同存,空山寂寂不见人迹……”。

  走近老县城,有着东景阳,西丰乐,南延薰三座城门的石头堆砌的城墙,如今已修葺一新。这与我1999年的感觉又有大的差异,我们来探访老县城,看的就是这废城,那残破的城门洞,透露着历史岁月的讯息和印痕,如今修成这般模样,反而使我兴味索然。如北京八国联军火烧的圆明园遗迹,如果也整修一新,反而缺失了历史感,抑惑是缺失了灵魂。对于这个曾经被称作佛坪厅的老县城,曾经汇聚了两万多居民,城内有守备、把总、司狱、学署、书院、文庙等官衙建筑,还有城隍庙、关帝庙、演武场、义仓、商号、赌场的盛极一时的老县城;两任县长被土匪摘了脑袋,最后一任县太爷背着大印,跑到如今佛坪县所在的袁家庄,空留下一堆歪倒破败的石碑、石狮、石鼓、三龙戏珠的石板,倒了又立起的白云塔的老县城,我确实感慨万千。我曾为老朋友东曼伟摄影的一幅残破的老县城城门洞配过一首诗,诗中写道:“残破的城门洞/给历史留下空白/风把一切串联起来/装饰沧桑。”看来。如今这历史的空白已让位于城中新建的野生动物保护站了,那有点刺眼,与老县城格调极不和谐,贴着瓷片的现代建筑,让人堵心窝气。为啥当初不修成仿古建筑呢?为什么不修到城外,另选一块地盘呢?我1999年来时,不要说这个保护站,连文管所还没有呢!我第二次进老县城是2004年叶广芩给保护站赠送她的新著《老县城》时,这本书上收有我推荐给广芩的我的老同学林安令拍摄的一幅老县城城门洞照片,照片上城门洞中前行一人就是我的背影,照片下方写着“阴风飒飒的城门洞”,这个感觉很准确。如今老县城绝没有这种感觉,这里旅游旺季时已是人满为患了,热闹过后再也不能归于静谧了。而老县城的鸡和牛仍很自然栖息着,它们自由自在,和这深山的气氛比较相符,还有那木头扎成桩的一长溜木栏,一眼看上去,味道有点苍古。

  我是深爱着这老县城的,尤其是前些年藏在深山人未知的老县城。到了老县城,我才领略厚畛子名字里的这个厚与畛。这个厚宽而阔,纵横八百里,穿越秦岭南北,接通黄河长江,深藏在大山腹中的明珠,如今可是大放异彩,声名远播了。

  啊!秦岭山中雄浑、美丽、神圣的厚畛子。

  秦岭之魂的厚畛子。

2006年4月13日初稿。2014年8月23日修订。

文杰游记:秦岭的厚畛子

文杰游记:秦岭的厚畛子

东边日头西边雨,雨润河中石

文杰游记:秦岭的厚畛子

周至山中的象鼻山

文杰游记:秦岭的厚畛子

一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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