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街头饭场:刷新一代人的吃饭记忆

现在不论城市还是乡村,家家户户吃饭大都在自己家里,那种端着饭碗满大街跑的越来越少。年轻人估计没几个人见过乡下街头的饭场,那是一个时代的记忆,乡里乡亲每天一日三餐都扎堆儿吃,家长里短,温馨又壮观。

乡下街头饭场:刷新一代人的吃饭记忆

桑明庆 | 文

回老家照顾父母,让我想起小时的街头饭场

父母都进入耄耋之年,我在乡下老家住了一段时间,照顾两位老人。

春日的农家小院充满生机,门口的玉兰花翩翩起舞,紫燕在屋檐下喃喃啄泥筑起了新巢,墙边菜园里新出牙的眉豆角倒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抬头偶见墙角那棵杏树枝头有绿杏初挂,墙外的白杨一树新绿。

父母特别爱喝小米稀饭,每天早晚都要熬。

乡下街头饭场:刷新一代人的吃饭记忆

每次做好饭,我们会在院中支起小饭桌,把碗筷摆好,稠糊糊的小米稀饭,就着农家小菜,非常惬意。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街头饭场。

那时,我们村东西南北四面各有一个拱券门,我家在西券门根,村里人都管这里叫西门根,但住在这里的人称之为大门根。

大门根住着5户人家,路北第一户是三奶奶家,第二户是我大大娘家,第三户是振贤大爷家。

三奶奶是大人口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姑娘两个儿媳妇,三个孙子,大小十几口人。大大娘家有大爷大娘老两口子,两个姑娘两个孩子,一个儿媳妇两个孙子九口人。振贤大爷人口少只是老两口。

路南是我家和二大娘家,一个院子,两家人大小十三口。

乡下街头饭场:刷新一代人的吃饭记忆

每到晌午、傍晚或早饭的时候,邻居就会自发地从各自家里走出来,左手端着大海碗,右手举着菜饼子,迈着四方步,汇集到大门口的饭场上。

如果是夏天,大门根下的阴凉处,蹾着一溜红石头,邻居们会坐在凉阴阴的石头上,个个一脸轻松,或者一脸笑意。

如果在冬天,就会圪蹴在一个暖和旮旯,脸冲着太阳,吸吸溜溜,很夸张地嚼着。

饭场里谁家饭菜好吃,得问孩子们

饭场是展示邻居们饭菜孬好的场所,谁家饭菜好,就会招来许多孩子围吃。

三奶奶家做饭粗糙,熬的小米稀饭时间短,有时小米还不太开花,稀饭清汤似的,但是稀饭里煮的红薯倒是不错,又甜又面,很招孩子们喜欢。

天热时,三奶奶会解开衣怀,露出两个像泄了气的洋茄子一样的奶子,一手摇着蒲扇,一手端着满满一碗煮红薯放到大门根,大声喊:“孩子们请吃了,家里锅中煮得不少!”

大大娘小气,每次碗里总是盛半碗饭,没有吃几口就见底了,扭头就回家了。

一到改善伙食,就不出门。几个叔嫂都会在大门根大声喊:“大嫂,你家饭做好没有,大家都在等你出来的。”这时大大娘会说:“今天我家火不好,快灭了。”

乡下街头饭场:刷新一代人的吃饭记忆

二大娘做饭省事,基本上天天是稀面条汤,汤里没有几根面条,以菜为主,菠菜、红白萝卜丝、干扁豆角等等,配上菜窝窝头,她端碗来到大门根后很少有小孩到她跟前。

我母亲做饭最讲究,熬的小米饭稠糊糊的,里面放青菜,少许盐,这样不用炒菜。

母亲擀面条手艺很好,从不图省事偷懒,她常说做手擀面和干其他活一样,要踏实,一个程序不能少,少了就不好吃。

和面是第一步,那时白面很少,母亲和面时要掺一多半红薯面,然后慢慢加水,一边加水一边用手搅匀,来回搅拌揉到表面光滑,做到手光、面光、盆光。

然后把面团放在面盆中,盖上盖子,饧十几分钟,然后把面放到案板上反复揉,面团在母亲手里跟玩皮球一样,团团转。

乡下街头饭场:刷新一代人的吃饭记忆

揉到不软不硬时,母亲拿起长面杖,将揉好的面团擀成圆饼状,再擀成椭圆形,将面片卷在擀面杖上来回滚动,使面片越来越薄,中间还要换好几次角度重复操作,当面片达到理想厚度时,母亲将面片展开,在上面撒些蒲面,再将面片折叠,然后操刀切面。

母亲切面的时候很好看,像一位神奇的魔术师,一会儿功夫就把一块面团变成了细细的面条。

面条卤菜是刚刚从地里采摘的小南瓜,为了好吃,母亲还会捣上蒜汁,我们捞上面条拌上蒜汁端着碗还没有出门,香味已飘到大门根了。

振贤大爷老两口子总爱吃小米干饭,做得不稠不稀、不软不硬,干饭里煮着黄豆,他们不炒菜,拌胡萝卜丝当菜吃,振贤大娘切的红萝卜丝又细又长,拌着葱丝点上香油,黄澄澄的小米干饭上面盖着红彤彤的萝卜丝,真让人眼馋鼻子酸。

乡下街头饭场:刷新一代人的吃饭记忆

老两口儿最喜欢孩子,小孩儿跑到他们跟前,两位老人就紧着孩子们吃,往往是他们没有吃孩子们就先吃下半碗,这时振贤大爷才笑眯眯地往嘴里扒啦饭菜。

饭场不仅是吃饭的地儿,还是讲故事听故事的地儿

街头饭场是一个传播新闻和轶事的场所。村里村外谁家姑娘与谁家孩子谈恋爱了,谁家儿媳妇不孝敬公婆了,谁家邻里有纠纷了等等,在饭场都能听到。

有一年端午节吃晚饭,大门根两边与往常一样坐满吃饭的邻居,三奶奶解开怀又露出那双泄了气的洋茄子,左手端着饭碗,右手摇着蒲扇,享受着清凉。

她说今天中午,她娘家村的一户老两口一块儿上吊死了。老两口有三个姑娘,没有儿子,端午节这天上午老两口左等右等不见三个姑娘来看爹娘,邻近傍晌午时,三个姑娘分别捎回来口信说家里农活忙,改天再来看爹娘。

本来这也很正常,端午节时乡下农活正忙,可老两口怎么也想不开,认为把你们养大了,过年过节不论再忙也得来看父母大人,特别是看到邻居的孩子女儿来看他们的爹娘,又是买肉,又是买点心,又围在一起吃饭,老两口越想越气,于是找来一条绳,双双吊死在了梁头。

等邻居们发现,两人都已气绝。

三奶奶说到这里时长叹了一口气,吃饭的邻居就开始议论了,有说老两口糊涂不理解孩子,也有说孩子们不好好尽孝,再忙过节也要来看爹娘,说什么的都有,但对老两口的死都感到很惋惜。

大门根饭场往东一百多米有个小庙,村里人管这叫小庙台,小庙台周围住有几十户,上百口人,所以小庙台饭场很大,每天早中晚吃饭的人像开会一样,外面人到吃饭时都怯怵从这里走,吃饭的人能把过路的人看羞。

乡下街头饭场:刷新一代人的吃饭记忆

小庙台晚饭场经常有说古的,说古人是振和大爷。当时振和大爷80来岁,光头驼背,身材不是很高,但精神很好,说话有劲口齿清晰。

振和大爷有个远房的哥哥叫振邦,振邦生于清同治年间卒于民国初期,是晚清秀才,由于他学问高,知识多,为人又好,被蒋村马丕瑶家看中,请他到家里当私塾先生,他先后教过马家多名弟子。

当时马丕瑶家非常开明,也很同情穷人,允许振邦带一个学生到马家读书,他便带聪明好学的振和到马家读私塾,这样振和也成了村里很有学问的人。

晚上饭场是人最多的时候,小庙台前坐满了端着饭碗的乡亲们,“吸吸溜溜”的吃饭声响成一片。

乡下街头饭场:刷新一代人的吃饭记忆

振和大爷总是站在小庙台前 ,面对着吃饭的乡亲们,手扶一把椅子,不紧不慢讲古。

他讲四大名著,讲岳飞传。讲到孙悟空钻到铁扇公主肚子里时,饭场上一片笑声,笑声会飘向星光闪闪的夜空;讲到宋江大破祝家庄时饭场响起了掌声,有的还用筷子敲碗,清脆的敲打声会飞进农家小院;讲到岳飞屈死风波亭时,饭场发出唏嘘声,甚至有哭泣声,这是对先贤的敬仰。

振和大爷讲得有劲,听的人听得认真,有的甚至忘记了吃饭,有的吃完第一碗也顾不上回家盛第二碗,怕误了听后半截。

饭场上的人一直听到星星瞌睡、月亮西沉还不想散场。

现在想来,那时吃的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每天都很开心,邻里间的淳朴情感、浓郁的乡土氛围、还有那些温馨热闹的场面将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桑明庆,安阳市殷都区人,现供职于安阳县粮食局,安阳市作协、诗词学会会员,散文、诗歌散见新华网、搜狐网、大河网、《粮油市场报》《石家庄日报》《谷风诗刊》《文源》《安阳日报》等媒体,2014年出版诗文集《太行小溪》,有多篇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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