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來:就在這裡,《塵埃落定》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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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者·阿來

阿來:我的祝願

二〇〇〇年歲末的某天早晨,北京,我從西邊打車往市區的朝內大街166號。剛剛走出飯店大門,便嗅到了在幹冽的北京冬日難得的溼潤潔淨的空氣,這才意識到這個早晨正不緊不慢地下著小雪。

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好天氣。車子啟動了,雖然寒風割臉,撲面而來的卻有水的芬芳。車到朝內大街,司機問具體位置,我說人民文學出版社。他說知道那是一座老房子。我說,對,是一座老房子。果然,一座老磚房子就出現在眼前,車在雪中小心靠邊停下。付了車錢走到樓前,人卻有些迷糊。我記得這條大街上就只這麼一幢莊重卻又有些寒傖的老房子,眼前這一幢卻與我已經去過幾次的那幢有些異樣。這點異樣是我所喜歡的。人民文學出版社那幢臨街的青磚房子留給我的只是一個大致的印象。但是,眼前這幢房子確實與我去過的那一幢有些異樣。於是,我冒雪在樓前停了下來,先發現樓前的臺階有些寬大,更主要的是,樓房的牆上爬滿了攀援植物。雖然是冬天,那些藤蔓仍然顯得柔韌,樹皮上也透出些隱忍的青綠,未落盡的枯葉在風中飛舞,即便如此,我也能想像出夏天裡一派青碧幽深的景象。

直到踏上臺階,才知道認錯了地方。這不是我以為的那幢樓房。退回到大街上,發現我要去的那幢樓房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莊嚴沉穩卻顯得有些老舊了。與眼前的這一幢相比,除了那些攀在牆上的藤蔓,潔淨的牆面更多顯出了青磚的本色。

阿来:就在这里,《尘埃落定》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她,莊嚴沉穩卻顯得有些老舊.....”

我想像很多書從這些同樣謙遜樸素的書桌上走下來,進了工廠,坐了汽車與火車流佈到中國四面八方的書店,然後走向愛書人的案頭。其中有一些書,就這樣到了遙遠僻靜的馬爾康。馬爾康的城邊有一條河,是大渡河上游的一條支流,馬爾康城靠著的那面山坡上有一座廟。我就在那金頂紅牆之下,從書店裡帶回一本本書,放在桌上枕邊,然後,又插進書櫃。十多年時間過去,竟然是滿滿的幾櫃子了,那其中有很多就是從這幢樓裡走出來的。其中有些是常常要溫習的,比如《靜靜的頓河》,比如《紅樓夢》和《聊齋志異》,比如寬廣自由的惠特曼和深情妙曼的泰戈爾。現在,我自己也要在這裡出一本書,並且用與那些書同樣的方式流佈到四面八方。

於是,這幢老樓房對我便有了一種特別的意義。我慶幸自己獲得了這樣一種特別的機遇。最近有媒體訪問,談到文化市場化的問題。我說,文化人用文化賺錢,但一定是正當的文化。再問正當與非正當之間的界限。我的回答就是看這個文化對於社會,對於世道人心是否有所助益。我的這個看法(也是做法)的形成,其中一個最最重要的動因,就是因為一些像人文社這樣有責任感、有知識良心的機構的好的出版物的薰陶有關。今天我寫書或者編雜誌都會本著這樣一個原則。

所以,我感謝這家出版社,不是感謝她出了我的書,並且進行了比較成功的推廣與有效的傳播,而是感謝她此前讓我讀到的那麼多好書。正是因為這些漫長的積累,才會出現篇首開始出現的那種有些美麗的誤會。傳統意義上的中國文化人總是內斂的,注重修養與積澱的,這也使集中了很多優秀文化人的文化機構,呈現出這樣的情形。人文社深厚的內在儲備與簡陋的外部景觀其實正是這種情形的一種況喻。所以,我才希望這座樓房是青磚的顏色,所以我才願意青磚之上有繁盛的青藤,在朝內大街166號,在喧囂的市聲中,顯得清幽寧靜而永遠。

本文刊載於《我與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年3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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