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周乘高铁回上海,出发的时候,天是铅灰的,透着茫茫的雾色。车厢里的白灯散出光去,还能瞥见空气中的纤尘上下飞舞。
开着音乐,合眼小睡,等醒转过来,夜幕已经低垂。窗外是陌生的城市,霓虹和街灯都亮着,而你确定地知道,哪怕近在眼前,每一盏本质上都和你无关。
手机里刚好放到《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罗大佑用力地唱着:“如此这般的深情若飘逝转眼成云烟,搞不懂为什么沧海会变成桑田。”
只是打了个盹,景色就面目已非。沧海真的成了桑田,我的心头浮现出身边那些深情飘逝转眼云烟的故事。
2
我今年31岁了。我的朋友,我的圈子,相应地也到了而立之年。
虽然努力和20出头的年轻人拉近距离,其实明白,哪怕唱着“普通的disco我们普通地摇,旁边普通的路人在普通地瞧”,也无法遮掩自己局外人的身份。
你喝酒蹦迪纸醉金迷,仍然不会成为年轻人的一份子,或许还让自己显得做作可笑。
朋友也是一样。你从他们嘴里听到最多的,就是这样的感慨:小有成就的事业,平稳如水的感情,突如其来的变故,包括长辈的体检报告和孩子的深夜惊厥。那些曾让你倍感荣光与安慰的部分,偶尔也在夜深人静时搅得你心灰意懒。
如果你和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有缘,接下去你还会考虑,圣基茨和马耳他,哪一张绿卡更适合你的未来。
人到中年不如狗,或多或少,是这层意思。如果把这些人像大闸蟹一样,一只一只从筒里抓出来,郑重其事地问他/她,“你幸福吗?”我想,几乎每个人都会回答你:“我幸福啊。”然后转念一想,再反问一句:“什么是幸福啊?”
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很高兴。努力去审视,也努力不去审视。怕自己不知足,又怕自己太知足。“我的一辈子就这样了吗?”每个30开外的人,不好意思开口谈及,又难免偷偷问自己。
3
面对如是种种,有人选择抽烟,让脑子变得空一点。有人选择喝酒,让时间变得快一点。若是两者都做不到,可能就得有其他的解压出口。
譬如越来越多的同龄人,无分男女,喜欢到家后,先在车里坐一会儿。车里的空间虽小,但闭上眼睛,可以不用看见那些令人心烦的事。
譬如主动请缨加班加点,深夜回家虽然身体疲惫,却可以暂时将自我的困境忘掉,也把现实琐碎抛诸脑后。
再譬如,太多人在伤心后维持单身,太多人在结婚后又离婚,太多人因为安全感和经济惯性而不是爱情留守在一段婚姻里,然后他们不解地问出了罗大佑30多年前的困惑:爱情曾经那么美好,为什么沧海会变成桑田?
我收到太多情感案例,都和变迁有关。有些变迁是飞来横祸,有些变迁是势所必然。身为旁观者,也不好说太多。
但我总会想,不愿意承认“人会变,人善变”,天真地觉得自己的感情无比坚固,实在有些鸵鸟。
一个成熟的爱人,无论做出怎样的抉择,都应该理解,至少接受:人心飘忽,人事浮沉,爱与不爱,相去不远。
海誓山盟字字说得珍贵,到头来也可能幻作烟云字,就像多数的白云,须臾成了苍狗,多数的沧海,终将变作桑田。
你愈是有此准备,就愈能阻止坏的可能发生。反之,不以为然和盲目乐观,通向的只能是消亡与淹没。
很多来询问情感问题的人,都想收获一些安慰。很遗憾,我的悲伤和理智不容许我如此虚伪。
人间不值得,安慰也不重要。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的答案在两句话里。
王国维写过:“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这是冷酷的真相。
王菲唱过:“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这是温柔的希望。
愿你知道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憧憬爱情。
毕竟,真正了解爱情真相的人,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也只有做好最坏的准备,才能拥抱最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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