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七十歲了

爹爹七十歲了

01

父親節要到了。所以,茶歇時,給媽打了個電話。媽說爹爹的左胯有些疼。送走學員後,抓緊跟徐校說,我要先走一會兒,俺爹想俺想得胯骨都疼了。

爹爹七十歲了

02

每天推開門進家,都問兩句話“去看媽沒?”“阿德打電話沒?”但,每每不及聽清老婆怎麼回話,就急忙坐在電腦旁,進我自己的世界。

爹媽從大妹家回來,應該有二十幾天了,我還沒見他的面。我很能準確地想像爹皺緊眉頭,並用力撇著嘴角,大聲罵:“忙,忙什麼忙?好像有多大出息似的,他媽的。”我知道爹,他真想兒子。他恨不得我天天陪著他聊啊,聊啊。爹當過老師的,很善說,也樂說。但現在,只願跟我說,逮住了我,就一定要說個沒完沒了。

爹爹七十歲了

03

上次,陪爹去遛彎兒。他磨蹭著穿好衣服足足用了半個小時。爹媽住在三樓。爹是一個胖子,加上這幾年的病痛,走下樓自然要費些事。每回伸手扶他,都被他倔強地拍落了。他頂著黑色小鴨舌帽,穿著肥大的便裝,深灰棉布的褲子,蹣跚著走到階前,先慢慢將身體右傾,再將左腳探下去,等左腳踏實,再將右腳重重地落下,這樣子一階一階慢慢地走下樓去。

我在身後看著他,淚水溢滿了雙眼。——我的腦海裡始終深印著爹爹年輕時意氣風發的驕傲的樣子。

爹爹出身赤貧,刻苦讀書,拼命謀生,獨立支持,做了許多成績。他是名鄉里小官,一輩子克勤事公,克儉持家。哪知退休一病至如此頹唐!他總多傷懷情鬱,有時竟不能自己,常與我語無倫次地抱怨:“老子年已古稀,大約大去之將期近,此生足矣,足矣。可是四肢沉重得利害,舉箸提筆諸多不便,難受呢,他媽的。”一段時間,深抑並多躁,瑣屑之怒頻頻,漸漸陽光不再。僥倖兒女們體貼,都極力小心奉承。這兩年,心情漸漸向好。只是話少了許多,對我則如故。

樓外陽光好,很多鄰居在院中的亭子裡悠閒。兩位大叔笑喊:“老徐,跟兒子出去遛躂呀。”“老徐,還拄了文明棍兒啦。”爹仰起頭,露出大大的笑臉,並用柺棍向兩位大淑指點著笑罵:“兩個老傢伙。”我忙指著自己的耳朵向大叔示意,兩位大叔都忙著點頭說:“知道,知道。”——爹耳朵背,但偏不帶小妹花好多錢買的助聽器,跟人說話就像在喊。

我跟爹爹走在滿是林蔭的路上。一路上爹都在喊著跟我說話。走三五步,就停下來,跟我喊上一兩分鐘;再走三五步,又停下來,接著喊幾分鐘。這樣一路走到廣場,我只須五分鐘的路,我跟爹爹直花了五十分鐘。

坐到花池沿兒上休息時,爹還是說個不停,更多回憶兒時的苦難和勸我保健養生的話題。其間,明亮的花木和人群,初夏的輕風和暖意,竟使我生出享受的感覺:恰一生一世,剎那靜謐;似盡享人倫,無求無慾。——真是,謝謝爹呢。

爹的絮叼和著陽光、清風、流雲,讓我感覺我與爹的周圍所有都充滿濃濃的父子情意。嘗試著把自己亦肥碩的身體輕倚在爹的身上,爹竟然默許了。——有爹,才能做兒子。

爹爹七十歲了

04

父親節巧巧地撞進了端午,我又能有時間向爹爹肆意地表達愛意了。痴兒總輕父子禮,勤將笑語戲雙親。我從來都跟爹爹用哥們兒的形式表達愛意的。出租車上,想像我見著了他,要揪他的鼻子,要拍他的肚子,而他往常一樣佯怒斥罵:“你個流氓,他媽的。”不覺樂而開笑。

來到廣場上時,媽跟老婆正在一個花池旁。兩人在春風得意地展覽著逛街的收穫——一堆廉價的衣服和鞋子。我說,我找爹去。老婆說跟我分頭去找。我倆一南一北找了一圈碰頭,沒找到。準備回到媽那兒看GPS時,老婆突然驚呼:“爹在那兒呢。”

其時,爹正坐在一個小花池的邊沿,小帽,便衣,呆坐著,與周圍的喧鬧極不和諧的樣兒。——不知他在自己促狹或者是恢弘的思想時空做著怎樣的恣意翱翔。

我悄悄地走到他的左側,慢慢伸手輕牽一下他的右耳,他竟能迅速向左偏頭髮現了我,白了我一眼:“知道是你。沒個正形。”

爹爹七十歲了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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