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之花,善之果——一位艾滋病小病人的故事

真實經歷改編的艾滋病小病號的故事,事情過去若干年,已經無法知道相關家庭的情況。雖然國家立法對艾滋病人進行保護,但社會對艾滋病人的歧視至今仍存在。希望通過我們努力的科普,讓HIV感染者有自尊地活著。

科室住了個從清遠來的小病號,是個瘦瘦的男孩,叫小淼,3歲,腹瀉3個月,精神狀態還好。爸爸媽媽都約三十歲。爸爸是一家企業的管理人員,媽媽以前在同一家企業工作,生小孩後當了全職媽媽,雖然素顏,卻頗有幾分俊俏。

男孩叫小淼,開始還有些羞怯,不怎麼敢說話,向護士姐姐討玩具前,不忘事先向父母掃幾眼,感覺是在徵求父母的意見。過一陣子,熟悉情況了,男孩調皮的本性就體現出來了。一會兒跑到護士站看看,一會兒指著牆上的咪姆熊醫生、熊寶寶,自得其樂地跟小熊說話。

小淼媽媽告訴我,孩子斷斷續續有些低燒,拉肚子反反覆覆,拉的也不算太厲害,但總不見好,最近這幾個月來瘦了不少。這次來廣州,為的是徹底查一查。

連續拉肚子超過1個月,是慢性腹瀉。需要考慮的病因很多。我們給孩子制定了詳細的診療計劃,先對症處理,重點著眼於尋找病因。大便化驗、抽血檢查、B超……一項項安排,如果第一輪查不出來結果,再進行更深入的檢查。

辦公室的電話響了,檢驗科打來的,找小淼的管床醫生。我拿起聽筒,收到了讓我有些吃驚的消息,小淼的HIV抗體初篩陽性。回想孩子反覆發熱和拉肚子,消瘦,全身多處淋巴結腫大,這些症狀都能用艾滋病來解釋,孩子真有可能就是艾滋病。

雖然檢查結果陽性,但對這種重大傳染性疾病,我們不會輕易下結論。我們需要再次詳細詢問病史,特別是艾滋病的接觸史,還需要將標本送去CDC進行更準確的確認試驗。

我把小淼的父母叫到洽談室,關上門,確保無關人員不會闖進來。

“小淼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我們懷疑孩子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小淼的爸爸媽媽對望了一眼,沒說話。

小淼媽媽點了點頭,看得出來她並不吃驚。孩子的爸爸表情複雜,我覺得他既有些吃驚,又參雜了一些憤怒和無奈。

媽媽應該事先知道一些情況,我心想,爸爸似乎也知情,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第一個問題……”

小淼的爸爸媽媽也需要抽血化驗。經過兩天的等待,一家三口都確診為HIV感染。

拿到結果後,爸爸說要上班,簡單收拾了一下就走了。爸爸一走,媽媽就開始抹眼淚。小淼可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不再纏著和小熊說話,靜靜地依偎在媽媽身邊。

這一天剛好我值班。病人們都很平穩。夜深了,病房裡很安靜,大人和孩子都睡了。我則一個人在辦公室整理病歷。

這時小淼的媽媽來敲門。

“你找我?”我問。

“嗯”她點了點頭。

我示意她坐下,給她倒了杯水。我知道,像她這樣深夜不睡來找醫生的,往往有一肚子話要說。

“歐醫生,其實我們來廣州之前就知道了。”她頓了頓說:“我們在清遠查了,但我們根本不敢相信。我們一家都是好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倒黴。”

說著說著她淌下了眼淚。“是我害了孩子和他爸。”她嘆了口氣,是那種僥倖破滅後的嘆息。她說,是她將這一切惡果帶給了她的丈夫和可愛的兒子。但還有更可惡人和事。

這是她的第二段婚姻。她的第一段婚姻發生在佛山。那時候她二十出頭,大專畢業後來到佛山工作。她的高中同學男友與她一道,開始也打工,後來自己開了家模板廠。在房地產市場特別好的時候,賺了一些錢。

她的男友因為應酬需要,常去娛樂場所。後來認識了一些黑惡勢力人員,並沾染上了毒品。開始只是吸,後來發展為注射。

她發現後,立即要求分手。男友痛哭涕,發誓痛改前非。她原諒了他。他們準備把廠賣掉,回到老家。

就在這個過程中,她發現男友仍然有吸毒的行為,於是她下定決心離開他。男友說,你送我去戒毒所,如果我戒不了,你就離開我;如果我戒毒成功,我們就結婚,重新開始。

他們請人管理他們的模板廠。她狠下心送男友進了戒毒所。

一年後,他們結了婚。

然而,沒過多久,丈夫原來的那幫狐朋狗友找他去聚會。他又復吸了。她提出離婚,遭到了丈夫的多次毆打。這一行徑讓她明白,她的丈夫不但戒毒失敗,而且完全放棄了自己。

經過激烈的吵鬧和漫長的法律程序,她終於脫身。她帶著離婚證離開了佛山,來到了清遠。

她揣著記載了婚姻狀況的戶口本,惴惴不安地向新男友坦述了她的婚史。

她沒有陳述前夫吸毒的歷史,她認為這對她是種保護。他們決定登記結婚。由於強制婚檢制度已經取消,他們也沒有進行婚檢。

孩子出生後,看起來挺健康,她放下了疑慮,感到十分慶幸。孩子健健康康地長到三歲,直到這次住院。

我說,潛伏期的攜帶者,完全可以沒有任何症狀,有些甚至長達十幾年;不發生別的意外,不進行檢查,很多人不會知道自己已經被感染了。

她說,是的,自己身體一直很好,沒有什麼不舒服,也沒有檢查過。

我告訴她,對艾滋病不應該有任何歧視。現在有很多人為消除對艾滋病的歧視做努力。每年的12月1日,是世界艾滋病日,很多媒體都會特別做相關的科普。

艾滋病毒的傳播有3種傳播途徑,一是血液傳播,一是性傳播,一是母嬰傳播;注射吸毒的傳播屬於血液傳播。以前,血液傳播,特別是注射吸毒傳播佔的比重很大;現在由於HIV感染者基數增大,性傳播佔的比重逐年上升,已經接近七成。

與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病人的日常生活和工作接觸,比如握手、擁抱、共同進餐等,不會感染艾滋病。蚊子是人類最大的敵人,它傳播的傳染病奪去了很多人的生命。但蚊蟲叮咬並不會傳染艾滋病。

即使是醫護人員,有著職業風險暴露,只要做好了防護工作,對艾滋病人或者攜帶者進行手術,感染的風險也是可控的。

遺憾的是,由於普遍大眾對艾滋病的不瞭解,歧視艾滋病人,讓艾滋病人隱瞞實情,或者在歧視下展開報復,這才是更大的風險暴露。

我告訴小淼媽媽,如果你早點檢查,知道自己的情況,醫生可以幫你,你甚至有可能生下個完全健康的寶寶。

現實中,如果孕婦已經感染HIV,通常會徵詢孕婦的意見,並在早期決定是否終止妊娠。如果父母在充分知情的情況下,仍決定留下寶寶,醫學上能做藥物阻斷。

假如母親身體健康而父親感染了HIV的話,可以採用 HIV精子洗滌術。把HIV病毒清洗乾淨,再通過助孕手術協助母親懷孕,可以生出健康的寶寶。

小淼的媽媽告訴我,她之前並不知道這些。不然她也不會選擇對家人隱瞞病情。她一邊說又一邊抽泣了起來。

我心裡也很難受,還是我們的科普工作做得不夠。如果媽媽能提前知道這些,她很可能不會被前夫傳染上。即使自己傳染上,她也完全可以控制不讓病毒擴散到自己心愛的丈夫身上,甚至有可能生下健康的寶寶。

可一切都難以挽回了。

小淼媽媽點頭贊同。

後記

這個故事根據我的真實經歷改編。涉及到病人隱私,人物姓名、事件均進行了模糊和藝術加工。

事情過去若干年,已經無法知道相關家庭的情況。雖然國家多方面立法對艾滋病人進行保護,但社會對艾滋病人的歧視至今沒有得到改善。艾滋病人飽受歧視,長期生活在陰暗的角落,多數人過著絕望孤獨的生活。我希望通過我們努力的科普,以讓HIV感染者有自尊地活著。

作為醫生,我譴責吸毒、無保護高危性行為等生活方式。這些不良的惡之花,造成了很多惡果,毀滅了許多家庭,也讓更多家庭風雨飄搖。

雖然目前沒有攻克艾滋病,但醫學也不是毫無作為。許許多多的人正在不懈努力,讓HIV感染者,也有可能獲得更高的生存質量。我們希望艾滋病病毒這惡之花,經過大家共同努力能結出善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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