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一部永遠寫不完的書,那便是母親《十萬春花在夢裡》出版

光明天天薦

這是我聽過的最感人的一篇朗誦作品,原文是肖復興寫的,1萬多字。經過改編,被倪萍搬上了銀幕。倪萍在她的著作中《日子》中這樣描述:直播那天,我站在了舞臺中央,周圍的光漸漸暗了,只留下了一束很弱的桔黃色的燈打在我那蒼白的臉上。我像講述一件普通故事一樣開始了我的朗誦,臺下安靜得都能聽到我的呼吸聲。 當我說到:“寒風中母親聽到我第一次喊她媽媽的時候,她轉過身來,不相信地看著我……”時,我哽咽了,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這是我第一次在觀眾面前流淚。

世上有一部永遠寫不完的書,那便是母親《十萬春花在夢裡》出版

肖復興:世上有一部永遠寫不完的書,那便是母親

原文/肖復興

改編/倪萍

世上有一部永遠寫不完的書,那便是母親《十萬春花在夢裡》出版

那一年,我的生母突然去世,我不到8歲,弟弟才3歲多一點兒,我倆朝爸爸哭著鬧著要媽媽。

爸爸辦完喪事,自己回了一趟老家。他回來的時候,給我們帶回來了她,後面還跟著一個不大的小姑娘。爸爸指著她,對我和弟弟說:“快,叫媽媽!”

弟弟嚇得躲在我身後,我噘著小嘴,任爸爸怎麼說就是不吭聲。“不叫就不叫吧!”她說著,伸出手要摸摸我的頭,我扭著脖子閃開,說就是不讓她摸。

望著這個陌生的孃兒倆,我首先想起了那無數人唱過的淒涼小調:“小白菜呀,地裡黃呀,兩三歲呀,沒有娘呀……”我不知道那時是一種什麼心緒,總是忐忑不安地偷偷看她和她的女兒。

在以後的日子裡,我從來不喊她媽媽,學校開家長會,我硬是把她堵在門口, 對同學說:“這不是我媽。”

有一天,我把媽媽生前的照片翻出來掛在家裡最醒目的地方,以此向後娘示威,怪了,她不但不生氣,而且常常踩著凳子上去擦照片上的灰塵。有一次,她正擦著,我突然向她大聲喊著:“你別碰我的媽媽。”

好幾次夜裡,我聽見爸爸在和她商量“把照片取下來吧!”而她總是說“不礙事兒掛著吧!”

頭一次我對她產生了一種說不出的好感,但我還是不願叫她媽媽。

孩子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大人的心操不完。我們大院有塊平坦、寬敞的水泥空場。那是我們孩子的樂園,我們沒事便到那兒踢球、跳皮筋,或者漫無目的地瘋跑。

她站在一邊不說話,看我醒過來伏下身摸摸我的後腦勺,又摸摸我的臉。我不知怎麼搞的,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淚了。

“還疼?”她立刻緊張地問我。我搖搖頭,眼淚卻止不住。“不疼就好,沒事就好!”

以後的許多天裡,她不管見爸爸還是見鄰居,總是一個勁埋怨自己“都賴我,沒看好孩子!千萬別落下病根呀……”好像一切過錯不在那硬梆梆的水泥地,不在我那樣調皮,而全在於她。一直到我活蹦亂跳一點兒沒事了,她才舒了一口氣。

沒過幾年,三年自然災害就來了,只是為了省出家裡一口人吃飯,她把自己的親生閨女,那個老實、聽話,像她一樣善良的小姐姐嫁到了內蒙古。 那年小姐姐才18歲。

我記得特別清楚,那一天,天氣很冷,爸爸看小姐姐穿得太單薄了,就把家裡唯一一件粗線毛大衣給小姐姐穿上,她看見了,一把給扯了下來“別,還是留給她弟弟吧,啊!”

車站上,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在火車開動的時候,向女兒揮了揮手。寒風中,我看見她那像枯枝一樣的手臂在抖動。

回來的路上她一邊走一邊叨叨:“好啊,好啊,閨女大了,早點尋個人家好啊,好!”

我實在是不知道人生的滋味兒,不知道她一路上叨叨的這幾句話是在安撫她自己那流血的心。她也是母親,她送走自己的親生閨女,為的是兩個並非親生的孩子,世上竟有這樣的後母?

望著她那日趨隆起的背影,我的眼淚一個勁往外湧,“媽媽!”我第一次這樣稱呼了她。她站住了,回過頭了,愣愣地看著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又叫了一聲“媽媽”,她竟“嗚”地一聲哭了,哭得像個孩子。

多少年的酸甜苦辣,多少年的委屈,全都在這一聲“媽媽”中融解了。 母親啊,您對孩子的要求就是這麼少……

這一年,爸爸因病去世了,媽媽先是幫人家看孩子,以後又在家裡彈棉花、攫線頭,她就是用彈棉花攫線頭掙來的錢供我和弟弟上學。望著媽媽每天滿身、滿臉、滿頭的棉花毛毛,我常想親孃又怎麼樣?!

從那以後的許多年裡,我們家的日子雖然過得很清苦。但是,有媽媽在,我們仍然覺得很甜美,無論多晚回家,那小屋裡的燈總是亮的,橘黃色的燈光裡是媽媽跳動的心臟。只要媽媽在,那小屋便充滿溫暖,充滿了愛。

我總覺得媽媽的心臟會永遠地跳動著,卻從來沒想到,我們剛大學畢業的時候,媽媽卻突然地倒下了,而且再也沒有起來。

媽媽,請您在天之靈能原諒我們,原諒我們兒時的不懂事,而我永遠也不能原諒自己。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什麼都可以忘記,卻永遠不能忘記您給予我們的一切……

世上有一部永遠寫不完的書,那便是母親。

世上有一部永遠寫不完的書,那便是母親《十萬春花在夢裡》出版

在肖復興的文字裡,我們能讀到另一種深情,還有他的善良與真誠。人生在世,一邊是長路漫漫,一邊是彈指光陰;有很多事勉力難為,有很多人強留不住;有很多回憶,也有很多遺憾。而在肖復興的這本散文集裡,你能讀到深情,也能讀到悲情;你能看到人情,也能看到世情;你能有感於往事裡的十萬春花,也能有感於夢中的回憶和回憶中的夢。

讀肖復興的《十萬春花在夢裡》

幾年前,我看過張潔的長篇散文《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當時夜半,讀罷掩卷,思緒萬千,傷心難抑。記得那天的夜很靜,襯得書頁劃過指尖的聲音有些驚心。此後很多個獨坐看書的夜晚,我都會想起那天的嘆息,甚至遺憾,再沒有一本書能讓我有那天的感喟和心情。

直到近日看了肖復興的《十萬春花如夢裡》,我才復而感受到那種久違的、令人動容的深情。在同是深情的表達裡,張潔是濃烈的,而肖復興則顯得剋制。正如愛的表達有很多種,深情亦然,沒有孰優孰劣的區分,只有方式的不同。

很慶幸,在肖復興的文字裡,我讀到了另一種深情,還有他的善良與真誠。人生在世,一邊是長路漫漫,一邊是彈指光陰;有很多事勉力難為,有很多人強留不住;有很多回憶,也有很多遺憾。而在肖復興的這本散文集裡,你能讀到深情,也能讀到悲情;你能看到人情,也能看到世情;你能有感於往事裡的十萬春花,也能有感於夢中的回憶和回憶中的夢。

親人之愛

用親情的維度來衡量肖復興,他實在算不得一個孝子,甚至在兄弟姐妹中,他也不是最懂事、最乖巧的那一個。然而,正是因為這一份年少無知的缺憾,才讓肖復興在老而知事的回憶中悵然感懷、心緒難平,轉而用文字來抒發累積在他心中的那一份關於人世悲愁、生命苦澀和血濃深情的感悟。

在《十萬春花如夢裡》這本書中,肖復興用將近一半的篇幅追憶了自己的幾位至親:有他對一生受盡磨難的父親的懺悔和追懷,有他對雖無血緣牽繫卻始終待他如親生一般的繼母的愧疚和感恩,有他對過早離世的生母的哀思與惦念,有他對如母親般慈愛的姐姐的依賴與心疼,也有他對我行我素、特立獨行的弟弟的關懷與愛護。

沒有理由,在那麼多的過往深情裡,最讓我有感觸的,還是肖復興對父母恩情的追述,還有那一份“子欲養而親不待”的無奈與悔恨。有時候,沒有理由的理由,反而要比理由本身更打動人。如果說,非得要找一個冠冕的理由,我想,那應該是肖復興用他樸質、細膩、誠摯的文字道出了幾許為人父母的辛累與酸苦,還有幾許為人子女的追悔與缺憾。

父母子女之間的緣分,無論經歷怎樣的陰差陽錯,似乎冥冥之中,命運都有所安排。正如肖復興在文中所說:“那是一種生命的感應,即使你當時遲鈍得沒有察覺,但那已經像一粒種子悄悄落入你的生命中,落入你的記憶中,在以後的日子裡生根發芽,忽然有一天讓你觸目驚心而歎為觀止。”

君子之交

不止親情,就連對友情的追懷,肖復興都那麼用情用心、真摯誠懇。在書中,肖復興用了諸多筆墨來講述他與前輩間的師友情、與同儕間的兄弟情,甚至對晚輩都能像朋友那樣給予平等的關心和鼓勵。只要是肖復興認可的朋友,無論是知名的還是不知名的,見過面的還是未曾謀面的,有交情的還是相交淺淺的,他都用文字表達了對他們為人處世的肯定與讚賞,還有他對他們的那一份關懷與惦念。

“交淺言深”,紙短情長。肖復興對朋友的態度反映出了他個人的學識、修養和品行。對於像高莽、冰心、熊十力、葉聖陶、柳亞子、孫犁等文壇老前輩,肖復興飽含敬意,在書中寫他與他們交往的點滴,寫他們的人生經歷,也寫他們的文字和性情。從肖復興的文字中,我們不僅進一步增加了對熟知的名人作家的認識,而且也能夠由此對那些被歷史的風沙湮沒在舊時光中的文人墨客有所瞭解。

對於同儕及晚輩,肖復興真摯熱忱,用細膩而又溫暖的文字述往懷人,情意切切,如春風,亦如秋陽。他寫與自己深交過的朋友,如陶然、魯秀珍、韓少華,也寫並不相熟但他私自較為喜愛的文友,如李冠軍、蕭平、張純如,字裡行間流露出他的善感多思、重情重義。

名伶之嘆

許是興趣使然,肖復興對戲劇始終滿懷著一份敬畏與熱愛。對行業內的名角抑或是配角,只要是他敬佩的,他都在書中給予了同樣的追念,不分軒輊,亦不論名氣。無論是對傳統京劇的分析,還是對現代話劇的解讀,肖復興的評論都可以稱得上專業,甚而於細微之中還有其獨到之處。在懷人憶往的悠悠回憶中,肖復興用細膩深沉的文字寄託了自己的悵惘與興嘆,“頗有‘別來滄海事,語罷暮天鍾’的滄桑之感”(肖復興《早春二月》)。

說到傳統京劇,不得不提名旦梅蘭芳,肖復興對他的印象是深刻的;對於梅蘭芳的經典劇目《貴妃醉酒》《霸王別姬》《嫦娥奔月》《黛玉葬花》等,他自然分外熟悉,亦是喜愛非常的。但若提到另一位京劇老生周信芳,肖復興的喜愛似乎就有了一些偏向。在《周信芳和梅蘭芳》一文中,肖復興用了戲劇比較的手法,將屬於麒派的周信芳與梅派的梅蘭芳兩位京劇名伶的舞臺表演形式進行了細緻的對比。從肖復興的文字可以看出,在文武之間,虛實之中,他更傾心於麒派的真實與筋骨。倒不是說二者間孰優孰劣,正如肖復興所言:“這樣的比較,只是想說在京劇的繁盛期特別是在京劇的變革時期,梅麒兩派所起到的作用,真的是各有所長,無與倫比。”在如今梅派方興未艾,且學習梅派的弟子遠多於麒派的境況下,肖復興沒有附庸情勢、人云亦云,反而站在一種公允的立場上,實事求是地對二者予以分析品評,實屬難得。

緣於對京劇藝術的熱愛,肖復興對曾經聲名鵲起而如今卻人隨事沉、默默無聞的一些京劇演員,如荀慧生、蕭長華、葉盛章,也滿懷著無限的敬意與哀思。在書中,肖復興把對他們的追念寄託於對他們故居的留戀中,甚至連他們故居中的樹木頹牆,他都愛而難捨。睹物思人,於肖復興而言,彷彿看見了故居就看見了彼時的他們,而看見了他們的同時也讓他看見了自己,看見了在那一段逝去的歷史中的自己。

“大千秋色在眉頭,看遍玉影珠光,重遊瞻部;十萬春花如夢裡,記得丁歌甲舞,曾醉崑崙。”這是肖復興在他的書中提到的,原是他引用老北京廣德樓戲臺前的一副抱柱聯,來形容他當年讀《焦菊隱戲劇論文集》這本書時的感覺。而如今,我想,若用這副對聯來形容肖復興對戲劇的感覺,亦是合適的、貼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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