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闆小白丁，老農民高材生
從事法制報道20餘年，劉暢接觸了形形色色的吸毒人員。“有大款，也有社會閒散人員；有衣冠楚楚的社會成功人士，也有平民小老百姓。最近調查發現，有的農民也在吸毒。農民吸毒的理由讓人想不明白：‘農閒，閒著沒事兒幹’。”
去年8月，哈市南崗區成立了全省首家社區戒毒服務中心。在這裡，劉暢認識了戒毒人員大伍，他曾是個擁有百萬身家的老闆。“大伍吸毒這些年，接觸過搖頭丸、K粉、冰毒，戒了很多年，也復吸了很多次。房子賣了，父親也去世了，基本上是家破人亡吧。”
劉暢說：“大伍的左手小指和無名指的最末一節全都缺失了，是他自己剁的，他說當初用菜刀剁的時候不疼，過後疼得要命，剁下手指的那一刻他就給扔了，沒打算接上。可即便這樣仍然沒戒了，父親有心臟病，在一次醉酒後猝死，母親傷心欲絕，和他斷了關係。”
無奈，大伍四處遊蕩打零工，在北京租住床位，幹一天算一天，誰也不知道他當初曾有百萬家產。後來，他被送回哈爾濱，到社區報到，幾次三番跪在母親門外，最終老母親原諒了他。如今，母子相依為命。
在社區戒毒中心裡，出租車司機小權說，他吸毒的原因是出於好玩。“好奇唄，看他們都吸我就吸了，然後就甩不掉了，吸完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完了就一直在吸。”劉暢介紹，小權在2015年和2017年兩次被處理，又兩次復吸，把掙錢的工具——出租車也賣了，難受的時候連床都起不來，就琢磨出去弄毒品。
劉暢接觸過的吸毒時間最長、復吸次數最多的人，學歷竟然也是最高的，還是個“海歸”。劉暢介紹，“畢強在省內知名大學畢業，2002年左右到英國留學，碩士畢業。然而，早在2000年的時候，他就開始吸毒了，算起來那時候他還在上大學。”
畢強先後經歷過行政拘留和自願戒毒，最後都失敗了，後來他被強制戒毒兩年。“畢強曾對我說，只要一吸上這個（毒品），就不願意放下。不光是朋友都遠離你了，你也遠離朋友了。你吸上這個東西以後，無論誰也不能把一個項目或者一個工程交給吸毒的人去做，他說他一次又一次傷了父母的心，說到最後，他哭了。”
吸毒後的人什麼樣？劉暢介紹：“吸毒後最常見的就是產生幻覺。我接觸過一起案件，警方已經破門而入了，吸毒的男子還穿著背心褲衩趴在地上，根本不理會。警察問他在幹嘛？他的回答讓人哭笑不得：‘你們咋看見我的，我不是壁虎嗎？我不是變色龍嗎？！’毒品已經徹底摧毀了他的心智。”
吸食毒品的女人們，已經不能稱為“女人”
每年的全國禁毒月，劉暢都會到省公安廳的強制隔離戒毒所探訪。在這裡，她接觸了很多吸食毒品的女人。戒毒所學員小美是佳木斯人，在南方生活了10多年，嫁給了一個有吸毒史的南方人，婚後染上毒癮，兩人經常為生活瑣事吵架，前不久回到佳木斯，又和以前的吸毒朋友聚在一起，感覺生活無望的小美時常用毒品麻醉自己。
小美在南方戒了一次又一次，可一碰到煩心事，她又回到原始的狀態。回到家鄉的隔離戒毒所，她終於明白這回要真的戒毒了。小美說：“跟監室裡的小姐妹聊天的時候，每個人都深深知道毒品不是好東西。可能就是那種自我的放鬆，我吸食的是新型毒品冰毒，這個冰毒吸了以後要幾天不睡覺，人的大腦沉迷在一種狀態中，就是我不想去解決一些事情，誰也不要煩我。”
劉暢說：“2016年，我到戒毒所採訪時接觸到兩位女學員，一個是經營小旅店的老闆娘，一個是曾有過三次婚姻的女老闆。旅店老闆娘吸毒是因為有客人讓她‘嘗一口’，說‘沒啥事兒，我們天天玩兒’。有過三次婚姻的女老闆吸毒則是為了招待客人，她說來個客戶啥的，都要求整這玩意兒（毒品），毒品都快成飯局的招待方式了。”
劉暢印象最深的，是一位16歲就開始吸毒的女孩。“女孩16歲開始扎針，最早是海洛因。她自己也戒過很多次，但都失敗了。長期吸毒把女孩的一生都毀了，發起病來兩個人一間的大屋子，她都覺得喘不上氣。後來在一次強戒過程中，女孩被檢查出了艾滋病。”
每次親人探視之後，大多數女學員都是痛哭流涕的，發誓痛改前非，尤其是她們接到家人的存錢和送來的衣服、書籍等，心情會好很多，會特別聽話。劉暢說：“戒毒所還有位女學員楊梅，她跟我說當初吸毒是想減肥，這也是不少女子吸毒的原因。”劉暢說，“戒毒人員一進來，第一個反應就是增重，平均漲10到20斤是很普遍的，最高的一個女學員漲了60斤體重。”
吸毒能減肥，這是對毒品認識的一大誤區。新型毒品是由甲基苯苪胺類的制幻劑，經化學加工，再提純形成的一種精神類藥品，一旦進入人體內循環，最終損害的是大腦和中杻神經。“為什麼很多人認為吸毒能減肥？它其實是在精神上支配你。三天三宿不睡覺，不吃不喝。其實想減肥的人不用吸毒，只要三天三宿不睡覺，不吃不喝，一樣能達到效果。”
“隨警作戰”抓捕女毒販，“貓捉老鼠”驚險刺激
有網友戲稱，十個毒販中，八個是女人。劉暢說：“女毒販的比例倒沒有達到網友說的那麼高，但確實有不少，而且絕大多數女毒販走向墮落犯罪的原因都是一個：因為愛情。”劉暢介紹，冰毒是一種特殊的興奮劑，男女雙方食用後會產生亢奮作用。很多年輕女子都是在男朋友的慫恿下被動吸毒，最終走上“以販養吸”的犯罪道路。
劉暢講到了多年前“隨警作戰”的經歷：“為了接近一個女毒販，我們在毒販家對面租了一套房子，大概租了三到四個月，每天近距離觀察她的日常生活，她接觸了哪些人，有沒有她的上線？我們想從中梳理出她的販毒網絡。她出門吃飯我們也悄悄跟著，看她和什麼人在一起，拍下照片逐一分析。這個人跟她吃飯了，這個人有沒有吸毒史？有沒有販毒嫌疑？甚至她出去逛街購物，買菜遛狗，我們都跟蹤過。她買菜，我們也去買菜，她做飯，我們也做飯。我只要一下班就過去。”
劉暢回憶：“三年前，有一個毒販在哈爾濱被抓獲，警方遍尋他的居住地一無所獲。根據經驗判斷，毒品一定藏在家中。這時，陽臺上的鴿子籠引起了警方的注意。通過之前的監控發現，毒販是最近才開始養鴿子的，還因為衛生和擾民，被鄰居投訴過。毒販怎麼突然養起了鴿子？絕不會是愛好那麼簡單。偵查員鑽進鴿子籠裡仔細搜查，最終，在鴿子窩最底層掏出一個被層層包裹的塑料口袋，打開一看，正是近1千克冰毒。毒販見底牌被揭開，心理防線瞬間崩潰，供述說，他之所以想到在鴿子窩裡藏毒，是受到經典電視劇《潛伏》中餘則成將金條藏在雞窩裡的啟發，為了防止鴿子誤食毒品死亡，他將毒品包裝得密密實實，藏在鴿子窩最底層的鴿糞中。”
除了藏毒手段花樣翻新，各種運毒方式也堪稱奇葩。劉暢說：“哈市有一名綽號叫小超的夜班的哥，運毒的方式就是開出租車。藏毒、運毒之後，毒販子又是如何進行交易的？劉暢介紹，阿城曾破獲一起販毒案，毒品交易方式讓身經百戰的緝毒警察都忍俊不禁。一個人在鄉間小道旁的野地裡挖坑，再將大量現金埋到坑中。一天過後，又來了一個人，將現金挖走，再把一個包裹埋入坑中。第三天，最早來埋錢的那個人再次回到這裡，將包裹挖出，準備帶走。在旁邊煤棚中蹲守了三天三夜的偵查員立刻行動，人贓俱獲。
破獲毒品案，往往需要警方臥底調查。劉暢說：“必須有毒品在現場才能給嫌疑人定罪。有一回我‘隨警作戰’，警察扮成買家在賓館交易，當時我們就在隔壁房間等信號，樓道里和其它房間裡都有我們的緝毒警員，等待了一個多小時，這過程很煎熬，就像是過了一整天。終於聽到門響，我們以暗號為令，喊一聲‘服務員’，意為交易完成，緝毒警進去抓捕，過程很順利。隨警作戰時，也有緝毒警問過我害不害怕，我說我沒怕過，不是我膽子大，而是這些緝毒警察的辦案行動佈置得非常周密。他們在每次行動前都會做八到十套行動方案，甚至更多。”
身癮好戒，心癮難戒；一朝吸毒，十年戒毒
毒品危害如此巨大，為什麼總有人“赴湯蹈火”，以身試毒？劉暢說：“相比生理脫毒，心理脫毒任務更艱鉅。常言道，最難琢磨的就是人心，他會永遠記住吸食後的那種心情愉悅的感覺。今後只要心情稍一不爽，就會想吸，痛苦難過時更會去尋找，興奮快樂時也會想起，這就是強烈的心理依賴。很多吸毒成癮的人最開始都過分自信，以為自己能控制毒品，最終無一倖免，都成了毒品的俘虜。從科學角度講，沒有人能抵抗住毒品的誘惑。遠離毒品，必須也只有從杜絕‘第一次’做起。不在河邊走，才能不溼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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