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麥子熟了，遍地金黃總是在眼前、在夢中飄來飄去。記憶中的麥收已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回憶童年往往都彷彿是在不經意間，就那樣沒有來由地跳出來，在斑白稀疏的頭髮中鑽來鑽去，一如在麥場裡奔跑打鬧的瘦小的身影。
關於童年，關於麥收，很奇怪的是，什麼酷熱、暴曬、乾渴、疲累在當時難以忍受的等等，幾十年後的今天卻變得模模糊糊，即使盡全力去想也無從描述，比如，熱的汗流浹背，渴的嗓子冒煙，曬的層層脫皮，累的筋疲力盡，都好象只是書上寫的一句話而已，沒有味道，沒有色彩，更不要說感覺了。這也許就是童年的美好，不論當時多麼艱辛，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剩下的都是滿滿的溫暖。有時年節回家，年邁的父母還偶爾會說起我小時候由於家裡窮挨餓受凍什麼的。我總是有些茫然，會和老媽說：不是吧，沒有覺得怎麼樣啊，不也長大了呀。
當然，麥收是童年回憶的一個重要段落。那時是要放麥忙假的，大概其半個月吧，不用上課是不是快樂的事？桃呀梨呀杏呀，雖然還沒成熟但已經可以吃了，不管誰家的，偷偷用土坷垃瞄準樹上，砸下幾個來，然後拾起就跑，不管人家大人在屁股後追罵，嚼下去還又酸又澀，是不是很快樂呀？平時吃不到的花捲（一層白麵一層黑麵）、白麵條、豆腐湯，甚至還有煮雞蛋、白麵蒸饃，現在可以放開吃，是不是很快樂呀？
好像再大點，三、四年級吧，就要和大人一起出工掙工分了，記不太清了大人一上午掙多少分了，我掙兩分吧。乾的都是輕活，比如看地，就是在沒把麥子運完前不讓那些老頭兒老婆兒進地拾麥子；比如跟車，就是跟在運麥的馬車後面，不讓人從車上拽；比如看地，晚上拿著被子和大人睡在地裡，防止有人偷割了沒運走的麥子，第二天被子都會潮溼；比如看場，晚上在打麥場睡，經常有各種有鉗子的甲蟲鑽進被窩，迷迷糊糊抓住扔出去又香香睡去。再往後，就成了半勞力了，彎腰低頭撅著屁股去割麥了，也許很苦很累吧，但現在也記不清了，只有一個印象，割一會直起腰看麥壠會覺得好長好長。有時會喊腰痛，大人就會說，小孩家的哪有腰呀。
生產隊會用大桶送放著甘草等藥材熬的放涼的水，挺好喝的，解渴又解暑。每天還會發幾包仁丹，渴了累了含在嘴裡也挺舒服。中午時，會用架子車把飯和碗筷運到地裡，吃過紅薯、豆腐菜湯、烙饃什麼的。記得一個近門的哥哥告訴我，第一碗不要盛太滿，大半碗就可以，這樣你就可以在別人還在吃第一碗時去盛第二碗了。哈哈，這也算是農民的小小狡黠吧。再後來，還學會了揚場。再後來，去城裡上學，離麥收也就越來越遠了。再後來，離家遊學於京域，更是連麥子也看不到。再後來，去家千里謀生，麥收也就只成了記憶，只是在這個季節拿出來曬曬。
前幾天，給家裡打電話，老爸說該收麥子了。我一下子眼睛溼了，是呀，又是一年麥收時，這是我離家之後的第幾次麥收呀！我不敢去數……
白居易的《觀刈麥》和戴復古的《刈麥行》有關麥收的描述，“婦姑荷簞食，童子攜壺漿”，“右手秉遺穗，左臂懸敞筐”，“前村寡婦拾滯穟，饘粥有餘炊餅餌”，怎麼都能在我童年的記憶中找到呢？更甚之，“今我何功德，曾不事農桑。吏祿三百石，歲晏有餘糧。念此私自愧，盡日不能忘。”唉，老夫亦復此感呀！
關於麥收，關於童年，關於記憶，是那鄉村，是那色彩，是那味道……明年麥收時節，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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