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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个女孩该多好
邓安庆
早饭吃完，父亲和两个侄子放下碗筷就走开了，我则留下来收拾碗筷，母亲说：「放在那里吧，我来收拾。」说着，她把桌上大家吐的黄豆壳子、鱼骨头扫到一个空碗里。我把碗筷端到了厨房，母亲跟了过来，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而我拿起扫帚扫地。母亲忽然感慨，「你要是个女孩该多好。」这已经不是母亲第一次感慨了。上一次印象深刻的是我上大学时，学费很贵，家里一时间凑不齐，母亲也感慨了同样一句。
希望要个女儿，一直是母亲的夙愿。家里我们这一代我跟我哥哥，到了孙辈则是两个孙子，除开我嫂子，一直没有女性成员的加入。在我们这个重男轻女的村落，生了儿子，在家族里地位就站稳了，有孙子，脸上也有光，可是这一切都挡不住母亲对女儿的期待。我始终记得大表姐出嫁时，母亲开始一直站在门口，忽然跑进去，搂着大表姐哭起来。我当时看了觉得又诧异又尴尬，毕竟大表姐跟母亲也不是很熟，现在却搂着她哭，连表姐自己都有些惊讶。现在回想一下，那一刻母亲是不是有诸多感触：她把表姐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
母亲在说完这句感慨后，又加了一句，「这样我就轻松多了。」我一听笑了，说：「我要是个女孩，肯定初中没读完就让我出去打工，二十岁左右结婚生子，现在孩子肯定上了初中……不对，现在肯定生了第二个。反正书肯定是读不成的。」母亲点头说：「也是。垸里你这一代女孩读书的几乎没有。」生个女儿，不用费力供养她上学；生个女儿，可以时不时回来帮衬自己一把……女儿的好，是母亲始终得不到的。
对于这种女儿的好，我始终感觉复杂。可以说，我痛恨重男轻女，在我写的几本书里我写过很多女性，好些是我的直系亲属，因为是女孩，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等她们结婚后，还要被逼迫生儿子。这种女性命运的循环往复，让我气闷。有时候我觉得作为男性的羞愧，因为是男性，所以无论如何，父母都要供你念完书，如果是女孩，却大可以让她中途退学——这也是母亲所说的「轻松」其中一面。
还有一面是，在这样大男人主义盛行的农村，母亲作为女性，她需要的体贴和关怀是缺失的。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在大家眼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然而她的辛苦和委屈，谁在乎呢？如果有个女儿，会不会贴心很多？会不会帮她做很多家务活？会不会住得近，总是时不时来照应一番？反向观看，就是男性家庭成员对母亲这方面的漠视。
小时候，母亲跟婶娘聊天说起谁谁谁还没生儿子，我总是忍不住反问：「你们都是女人，为什么瞧不起女人？」她们哈哈一笑，当我说的是孩子话。现在回头看，她们生活的这个环境是如此严苛：因为生不出儿子招到种种不愉快的遭遇，因为是女儿得不到公平的对待……我希望到了我这一代，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也许只是奢望，但我们可以从自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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