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中國富豪烏克蘭續命記# 這一話題在社交平臺刷屏。
近些年以來，伴隨著“幹細胞”這一概念的產生，與之相關的各種幹細胞療法就層出不窮，“幹細胞美容”、“幹細胞抗衰老”等等，真假難辨。
富豪續命計劃
這家烏克蘭診所極像中國三四線城市衛生門診，門檻卻高得嚇人。進入這棟二層小樓，必須先付59.8萬元人民幣診金。
這裡是烏克蘭首都基輔郊區，裝修簡單的診所僅有四五個單人病房，卻迎來送往著很多國家的病人，或者說是客戶。其中不乏中國富人，不惜重金前來打“最昂貴的針”。
富豪續命計劃
延長壽命，確實也是他們這些中國富人前來烏克蘭的初衷。
為此，他們專門新設置了VIP部門，配套了能說中文的烏克蘭服務人員。
他的富人朋友圈裡，個個身家過億。他們精明能幹，具備理性思考能力，不相信保健品的功效，對長生不老嗤之以鼻，但仍想和衰老、疾病的自然規律抗爭。
錢，對他們來說不是問題。花費60萬元，與日常安排一場價格不菲的旅行並沒什麼太大差別，“有效很值得”，“無效也認了”。
醫護人員熱情而嫻熟地接待著申廣帆一行。診所甚至為中國客人備有專門的中文菜單。廣受歡迎的鹹菜米飯或方便麵，就是特意為他們而添加。這些多數為男性的中國客戶，習慣和口味早就被安德烈和同事摸透。“他們和美國、歐洲客人完全不一樣，有自己的風俗習慣，大部分人相信中藥，而且希望吃天然的藥物，不吃西方的藥。”
他們接受的胚胎幹細胞，來自烏克蘭女性無償捐獻的墮胎產物。“胎兒死去後，幹細胞還能活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創始人解釋，“我們烏克蘭人想生幾個孩子就生幾個，但養不了這麼多，就只能墮胎。墮胎數量非常多，我們用的只是1%”。
手術後的女性，會被問到一個問題，“願意把胚胎用作醫療或研究嗎？”得到的答案往往是“是”。
“這些母親自己做了墮胎的決定，會有一點點負罪感。如果孩子的胚胎能夠幫到別人，他們內心會感到一點點寬慰。”創始人分析。
這些儲存在零下196攝氏度的胚胎幹細胞，迅速被從液態氧容器中取出，呈粉紅色液體狀。
兩天內，600毫升胚胎幹細胞被移植進申廣帆體內。在兩名中文翻譯的輔助下，他需要接受2次靜脈注射、13次皮下注射和1次臀部肌肉注射。注射之前，還有例行的詢問和B超檢查。
注射間隙，4箇中國客人還被推薦體驗了特色面部美容。這種有幹細胞成分的面膜，據稱可以修復皮膚問題，維持半年之久。為此，每人額外付了3000美元。
這點錢，對他們來說，更不是問題。以他們的財富積累，早就不再為買東西發愁。“我怎麼能夠更好地生活，更健康地生活，對我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問題。”
4人之中的徐剴，作為烏克蘭診所中國西南片區和海南片區代理商，自然懂得這些富人的“痛點”。
徐剴只在有錢人圈子裡傳播和推薦胚胎幹細胞項目。比如馬會、高爾夫球會、遊艇會。目標客戶是現金資產超過1000萬元的人群。一旦客戶有意向苗頭，甚至不用費力遊說，攢個飯局，擺出幾個實例現身說法，“向天再借五百年”足夠讓很多人心癢癢。
恐慌與希望
申廣帆無疑就是那個心癢的。
一過三十七八歲，他就感覺身體大不如前，聽力、視力、記憶力都退化，腰椎頸椎都輕微變形。申廣帆開始對“對身體好的東西”感興趣，但一直很反對吃一些莫名其妙的保健品。
在海南開發房地產項目時，他有個賣車的重慶朋友，跟徐剴關係不錯，提及幹細胞項目。
申廣帆特意去了解了一下，然後跟徐剴進行了深入溝通，又在網上也查了一些資料，“覺得從理論上、從科學上確實是有它一定道理的”。
但真正讓申廣帆下定決心的，是一組數據和一個人的出現。
猶豫之際，徐剴的妻子適時現身，更讓申廣帆看到了些希望。
醫生則告訴他，受孕4到14周的胚胎細胞分裂速度很快，新生細胞會在身體裡分裂替換老細胞。“相當於把一個新生命注入到老生命裡，替換一些老的不好的器官機能。”
做推銷起家的申廣帆相信，自己不會落入推銷的陷阱。隨即決定一定要自己試一把，不想等到老得走不動路了、牙也掉光了、眼睛也花了的時候再試。“就現在趕緊抓緊時間，花點錢，能讓身體機能哪怕年輕幾歲也值了。”
尤其最近五年，他明顯感覺到了身體的老化和心態的變化。
多年斡旋在不同酒局裡，陪客戶喝酒，抽菸，熬夜，拼下了自己心心念唸的豪車、樓房和財富，也拼出了飛快生長的白髮。
他因此不太照鏡子也不愛拍照。手機裡保存著一張十幾年前的照片，那時他還是鮮衣怒馬的少年模樣。如果能恢復成這樣，花十倍錢他也願意。
恐慌中，他在身體機能緩慢退化的過程中，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以中年人的身份坦然接受。只是看到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時，他難免仍會有點傷感，心生豔羨。
他為此調整生活的節奏，除了難以推脫的應酬，他按時吃飯，適當鍛鍊，遠離酒精。“酒吧是年輕人才會去的地方，去酒吧等於慢性自殺。”他想讓正在走下坡的中年身體，步伐更緩一些。他坦言，自己更關心的，是有沒有福氣能夠長期享受積累的財富，或者讓子女去享受自己創造的這些財富。
即便沒有效果，也認了
烏克蘭之行啟程前，這些富人都聽過不同的案例，但結局大都同樣美好：中風導致昏迷的一個病人已在恢復期，雖說話艱難但開始學習走路；自閉症兒童反饋，病情已由重度減到輕度；高血壓、心臟疼痛反覆、心跳過速、月經不調早衰的女性，恢復健康。
它們的邏輯共同指向“完美”的療效，糖尿病、帕金森等疑難雜症都可以一一攻破。
徐剴和申廣帆等人到診所當天，還看到來自日本、沙特阿拉伯等國家的家庭。軍醫大學畢業的徐剴觀測，“恰恰好幾個是自閉症，或者是痴呆兒，或者是綜合發育遲緩的兒童”。
這在安德烈醫生這裡得到證實。他們的患者有自閉症兒童，也有心臟疾病患者、神經系統患者，還有需要抗衰老、提高性功能的男性和女性患者，糖尿病患者，尤其是二型糖尿病患者更是常客。
“這麼多人願意求到這裡來，那證明是有一定效果的，這些人又不是傻子，是不是？”徐剴反問道。
賈鑫盛給出的答案，是否定的。數月前，他曾與申廣帆同去重慶向徐剴等人瞭解胚胎幹細胞。“像極了傳銷。”賈鑫盛在公安系統工作了40年，甚至懷疑，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騙局。
“能年輕20歲，太玄了，我覺得有水分。”60歲的賈鑫盛在重慶見到徐剴妻子後，也被她年輕的外貌刺激，但懷疑“打沒打，還是說不準”。他覺得自己是當場唯一保持冷靜的人，但“就像傳銷似的，開始不信，你架不住他講啊，他越講你越信”。飯局上，一個據說打過針的79歲老人，連喝了三大杯茅臺酒面不改色，這讓賈鑫盛有些動搖，但還是認定療效不會像宣傳的那麼靈。
同行的曾盛宇則沒有好朋友賈鑫盛這般糾結，毫不猶豫就交付了定金。他66歲了，長期受糖尿病困擾，目的非常明確：打針治病。
他的堅決，純粹是基於對申廣帆的信任。“相信朋友啊，他都願意去做，你怕什麼了。”曾盛宇也是在海南打拼的房地產商，申廣帆隨他侄子叫他舅公。
“你打我就打，你不打我就不打。”他這樣告訴申廣帆。曾盛宇一向低調謹慎，始終沒有發朋友圈，打針一事僅大兒子和賈鑫盛知曉。
“我這樣的年紀，圈子裡面老闆多，有錢人很多，大家都說這是新鮮事物。”這些錢都用不完的房地產老闆，現在看他就像看小白鼠一樣，時刻關注著實驗結果。
“你錢多了，不往健康方面想有什麼用呢。”他說，“我們都一直出來奮鬥，奮鬥奮鬥慢慢慢慢積累了財富。如果沒有健康的身體，這些錢都白掙。”
所以，這個在國內衣食無憂的老人，寧願餓著肚子在烏克蘭診所裡等著做超聲波。“等得都特別餓了”，可排隊按照姓氏的字母順序，他是Z（曾），最後做。
64歲確診糖尿病之前，曾盛宇一直在等待糖尿病到來。他有家族遺傳史，大姐和二哥在四十多歲就已查證。他用降糖藥控制了兩年，去烏克蘭之前，他不得不打上了胰島素。
他慶幸自己患病比較晚，並且認為這可能與自己注重養生以及海南的氣候條件有關。他55歲開始關注健康：每日早餐是他自制的果蔬汁，由黑木耳、蘋果、黃瓜、西芹、枸杞、黑芝麻等配上豆漿打碎攪拌而成。他很滿意保養效果——比普通人年輕至少10歲，經常有人猜他年齡55歲左右。
國內尚無治癒糖尿病的方法，他想，與其剩下的後半輩子與胰島素為伴，不如去烏克蘭試試，只要血糖降了，60萬就沒有白花。即便沒有效果，他也認了。
“價格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承受的，你能賣套房去打一針嗎？再靈老百姓也不幹。”
“60萬，我告訴你啊，這只是個開始。”這個退休警察懷疑，有70%的可能是詐騙行為。
申廣帆等人回國後，賈鑫盛再三確認，親眼看到他打針了嗎？是點滴還是皮下？得到確定的回覆後，他還是連說“騙局、國際騙局”，“世界上沒有抗衰老的東西，人抵擋不了自然規律”。
他承認，短暫地心動過，如果能得到百分之百肯定，200萬元做3次能延長10年，他可以拿出這錢。“還是要冷靜下來。實實在在講，就這60萬對於我來講，我也不是太吃力，但是我心裡得考慮考慮，要是6萬我就不用考慮了。”
2013年，為了養生，血糖偏高的賈鑫盛成為曾盛宇海南房地產項目小區的第一批業主。他相信小區所在的澄邁縣某村是長壽村，超過百歲老人人數、空氣質量、負氧離子含量等等，都令他滿意。
為提高免疫力，他還每年打一次白蛋白，吃一次安宮丸。賈鑫盛分析，越有錢越惜命，做生意的人單純，才能說花60萬就花60萬。他自己沒有那麼多錢。“我們三個坐在一起，再怎麼洗腦，我也不會動心，他倆會動心。為什麼？他倆有錢。”
“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
徐剴深諳如何利用金錢達到最優價值，在追求青春和長壽上，率先擁有大量財富的精英階層永遠是領先行列。“以前不能用錢換命，現在真的可以購買壽命了。”
“說白了是財富積累問題。兜裡有100元錢，讓你花90元錢買東西你覺得很心疼，讓你花1元錢去買東西的時候，你覺得會心疼嗎？”申廣帆認為，賈鑫盛質疑，最重要的原因還是錢，“曾總花幾十萬就跟花幾十元一樣，無所謂”。
曾盛宇也承認，圈子裡多的是錢花不完的老闆，錢財為身外之物，延緩生命是最寶貴的東西。他們的圈子裡，多數人血糖偏高，“每天測量自己的血糖，每天拿針扎自己” 。
“賈鑫盛現金要有個十億，他還在乎幾十萬嗎？”申廣帆白手起家，自認為能充分理解賈鑫盛的心態。
2009年，申廣帆和妻子從北京搬到重慶生活時，剛33歲，已經積累到財富自由程度，“淨資產有個3000萬，足夠下輩子生活”。
如今，他有足夠的資本對徐剴的渠道和消息產生興趣。
近幾年，當身邊消費奢侈品的朋友開始更關注旅遊，去商學院上學，將更多的錢投資健康時，申廣帆意識到，大家的消費觀念變了。
在海南房地產圈，所有開發商都懂一個口號：“你買的不是房子是健康，所以這個房子再貴都是值得的，因為多少錢都換不來你的健康。”
面對客戶的追問，他們有一套應對方案：嫌房子貴，老家有這邊的空氣好嗎？有這邊的水好嗎？有這邊的食品、水果好嗎？你買的是房子嗎？你買的是健康。健康值多少錢，你告訴我，他說不出來，“3萬元錢一平米貴嗎，3萬元錢能買到你在老家買不到的東西” 。
2014年，曾盛宇開發的小區開盤，長壽村的地理位置，東南亞風格加上耗巨資往地下打1000米挖出的溫泉眼，極具吸引力。來自東北的業主坐在溫泉邊說：“我要在這裡度過餘生，一起變老，哪裡都不去。”
“焦慮什麼？為一套學區房焦慮，那就不叫中產階級。”申廣帆形容，他們這群人，表面看著衝動，其實相對保守，守著自己的小事業能掙錢養家，知足。
在烏克蘭，他們參觀完前總統的私人莊園後，申廣帆在朋友圈發了幾張照片，裡面有造價不菲的水晶燈，貼滿金箔和蜜蠟的耶穌像和整張鱷魚皮，他配文：“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申廣帆、曾盛宇、賈鑫盛、徐剴為化名）
延伸閱讀：
周琪院士正面回應：60萬一針有用嗎？
1、周琪院士在講座中回應要點如下：
相關管理與宣傳亟待加強
看看美國怎麼做的，大家知道美國食品藥品管理局（FDA）一向監管很嚴，對幹細胞市場也是如此，隨便找幾個例子：
- 2011年，加強臨床監管的政策；
- 2016年，強制性管理幹細胞市場；
- 2018年，FDA要求對美國幹細胞診所及加州細胞治療中心未獲得監管部門批准而銷售之幹細胞產品發出永久禁止令。
賣點2：擊中富人的痛點，不僅追求治病，還希望長生不老
賣點3：號稱對疑難雜症如帕金森、糖尿病有效
2、那麼，什麼是幹細胞？
大家都知道人是可以獻血的，什麼原理？獻血會不會危害健康？
成人每次獻400cc沒有問題，失去的血液很快就可以得到補償，就是因為有造血幹細胞。
類似，人的頭髮長了需要剪，指甲長了需要剪，打掃房間會有脫落的皮膚碎屑，這些就是毛囊幹細胞、皮膚幹細胞，細胞時刻都在新陳代謝。我們的生理代謝生長髮育都是因為有這些細胞存在，這就是幹細胞。
幹細胞的英文 stem cells ，stem就是中文“莖”的意思，像植物的莖一樣，不斷支持組織器官的發育和生長。
3、幹細胞能幹什麼？
大家都知道白血病的案例，大部分原因歸根溯源就是造血機能出現障礙，如造血幹細胞缺失，造血幹細胞凋亡。
沒有造血幹細胞，人體就失去了造血功能。通過造血幹細胞移植、也就是骨髓移植的方法，在臨床上已經挽救了成千上萬的生命。
為何別人的骨髓可以在病人身體裡移植成功？
只要配型得當，造血幹細胞在異體中就可以發生作用。很多得了白血病的小朋友，找到骨髓供體後是可以終身治癒的、可以長期生存。
造血幹細胞異體移植就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思路。
如果幹細胞有這種作用功能，血液缺失可以通過造血幹細胞，那麼其他臟器出現問題的時候，有沒有幹細胞能起到這種作用？
所以，幹細胞潛在的應用價值很大，如下圖所示。
這個領域發展很快，這方面的研究成果已經三次獲得諾貝爾獎：
骨髓移植 1990年 胚胎幹細胞 2007年 克隆和iPS 2012年
1）烏克蘭診所使用的不是胚胎幹細胞，而是流產胎兒的幹細胞。
在很多國家是不允許使用，不允許開發成藥物，也不能被授予專利；
沒有發育成胎兒的早期胚胎幹細胞，（用於研究）不能超過14天，這也是國際慣例和法律規定；
2）至於打針的富豪們所說的手腳發熱、食慾提升等等，感覺好像“提高了免疫力”，這個跟當年在我國流行的雞血療法、喝尿療法本質上沒有區別，都是偽科學。
面色紅潤食慾大振，其實就是典型的異物引起的自身免疫反應，像生病了會發燒一樣，治病時要激發自己的免疫系統，這是自體的保護性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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