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燃烧的岁月|谭丰华:回望延边

回望延边

谭丰华

激情燃烧的岁月|谭丰华:回望延边

“红太阳照边疆,青山绿水披霞光。长白山下果树成行,海南江畔稻花香。劈开高山,大地献宝藏;拦河筑坝,引水上山岗。哎咳,延边人民斗志昂扬,军民团结建设边疆……”。每当听到这首悠扬熟悉的朝鲜族歌曲,脑海中就会浮现身着白色短衣、淡红色拽地长裙的朝鲜族姑娘和着伽琴有节奏地拍打长鼓,翩跹起舞的场景。

在皑皑白雪的长白山下,在延边。当年一段青葱岁月,一个红红火火的年代,一段朝气蓬勃的军旅生活经历,至今让我激动并引起遐想。正是那些平凡的生活故事,终生植根于脑海中,无论时间如何淘洗磨逝,总不能湮灭。

上世纪我所在部队接受上级命令,从江城吉林市换防进驻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当时我正在吉林市江蜜蜂公社参加农村工作队。几个月后我和几名战友结束了农村工作队生活,来到延边。

我们团就驻扎在风景秀丽的和龙县城郊外。每天清晨,天未亮,嘹亮的军号声划破黎明,紧张的一天开始了。弹起、穿衣、上厕所,有时扣子还未系好,集合号响起来。列队“立正、稍息,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三四,”洪亮的口号声此起彼伏,诺大的军营沸腾起来。

雷打不动的“天天读、天天练、天天听”,周而复始枯燥乏味;但艰苦的训练,也培养出许多优秀士兵,涌现出很多专业能手。当时,中苏关系紧张,在边防线上战事几乎一触即发,军营中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战备状态。

记得一个春节,炊事班为战士们剁好饺馅,大年初一的早晨,大家洗盥完毕,正准备领饺馅、面粉包饺子。过年了大家放松一下,团团圆圆吃顿饺子。突然,滴滴哒哒的紧急集合号声响起,早已打好的背包背起来,稀哩哗啦的取枪声,咕咚咕咚的跑步声,仅三分钟队伍集合完毕。“接到上级命令,有一股敌人,空降至“南岗山”一带,命我部跑步火速进入该地区,围歼入侵之敌。”首长表情严肃,命令干脆利落,战士们个个精神抖擞,随着一声令下队伍向目标地域飞速前进。

正值三九寒冬,天气零下三十多度,大地盖上厚厚的一层积雪,顶着寒风,战士们跑起来异常艰难,但大家无一掉队。两个小时后赶到无名小山丘时大家已疲惫不堪,额头上大汗淋漓,睫毛、皮帽上结上一层白霜。待解除战斗命令自由行军时,我摸一摸后背,汗水已湿透了棉衣,背包也些湿。返回的路上,大家也心知肚明这是假想敌,是一次突发战斗演练。折腾得战士们没过好年初一,但为了战时少流血,平时就要多流汗,大家心里明白,我也懂这个理。

那一天,吃完饺子已至下午一点。晚上,不少战士伏在案上写家书,我也加入这一行列。一字一字、一句一句报平安。“过年了,爹!娘!您好吗?……儿子在军营过年挺好的,请您保重身体,不要挂念!……”。男儿有泪不轻弹,写到这里,几千里之外的爹娘仿佛出现在面前,此刻我心潮起伏,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前两句的王翰和后两句诗的王昌龄,这两位诗人都赞美了边关将士们的英勇悲壮。也是那一年,部队抽调一批战士充实边防前线,我的战友石作志是第一批剃过光头,喝过壮行酒的。到前线不久,他牺牲在绥芬河国防施工现场。那年,石作志才二十刚出头,他把自己的生命永远留在了长白山。

从穿上军装那一天起,以身许国、以身报国,是军人坚定的信仰!石作志用生命和热血践行了入伍时誓言。

李铁山,安徽人,六五年入伍,时任“英雄朝阳连”连长。一次探家和一位中学教师定婚。原订于春节后回家完婚,由于战备紧张,他没回去。婚期推迟到五一国际劳动节。五一到了,连队又执行新任务马上出发,婚期再一次被推迟。姑娘通情达理,暑假中她来到部队,在宿营地,在全连官兵簇拥下,他俩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为什么军人是最可爱的人?道理很简单,那是因为他们将祖国嘱托、人民的安危牢记在心,能用铮铮铁骨铸就困若金汤的万里边疆;在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时候,流汗流血,甚至能献出自己的生命。

一九七二年夏秋之交,我受部队派遣,到地处中朝边境线的和龙县南坪公社搞社会调查。临行的前一天晚,团里的胡三号给我们一行三人谈了话。还专门选派一名朝鲜族战士作为翻译。

南坪是一个地处图门江边的小镇,典型的朝鲜族集居区。站在图门江边,近在咫尺的神秘国度朝鲜一览无余。我们在公社机关待了两天,就下到村里,住进一户朝鲜族农户家中。放下背包明显可以看出房间是经过认真打扫收拾过。火炕擦得发亮,里面的小隔间里井井有条。主人的热情好客让我着实感动。晚上第一顿饭就在房东家吃,现做的大豆腐,泡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狗肉。狗肉刚端上桌,我们三人就停了筷子。“大嫂,这狗肉就收起来吧!我们部队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心意我们领了,谢谢你!”说着,朝鲜族战士把狗肉端了过去。这位大嫂用生硬的汉语说:“解放军同志!没事的,听说你们来,掌柜的特意杀了狗来招待你们,你们不要客气!”后来再三劝说,大嫂才把狗肉收起来。这顿饭仅吃些素菜,但我感到特别香,按朝鲜族习俗杀狗待客,显然他们把我们当作最尊贵的客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到一个村子去,我们就吃“百家饭”。碰到类似情况很多,在物质生活十分匮乏的年代,当地老百姓把战士视为宾客,这种行为,用鱼和水来形容军民关系十分恰当。

一天我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去另一个村子走访调查,晚上回来时已近九点,吃了点饭,不知不觉倒在热炕睡着了。睡梦中隐隐觉得有人给我洗脚。睁看眼那一刻使我羞愧难当,房东大嫂后背上背着孩子,正跪在炕上给我洗脚。我连忙把脚收回来:“大嫂!不好意思!有点累,吃饭不知不觉睡着了。来、来大嫂,我自己洗。”“没关系!看你累成这个样子,我才帮你。”大嫂笑着说。“你们住在我家里,就像我的亲弟弟!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几十年过去,洗脚这一幕,仍牢牢地烙在记忆中,伴随我一生。

两个月后,我们完成了预定的任务,要回部队。村支书和村里的干部执意为我们送行开个茶话会,几名知青代表参加了活动。在赶往汽车站的路上,一群人把我们送出几里远,手一握再握!两名脆弱的上海女孩默默无语悄悄地抹起眼泪……

三名普通的士兵,两个月和当地老乡朝夕相处,续写了军民一家亲的新篇章。回到军营很长一段时间,在南坪和乡亲相处的生活片断,一幕幕仍鲜活如初。

光阴如梭,岁月不居。几十年过去,每当回忆起激情燃烧的岁月,回望延边,我久久不能释怀。从军五年历练了我的意志,锻造了我的青春。

部队这个大家庭,战友们来自五湖四海,组成一个战斗集体。每一年都会有新兵入伍,老兵退役。每逢这几天战友们才会感到对军营有些不舍。

当摘下领章帽徽的那一刻,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几年了,熟悉的军营,朝夕相处的战友从此要天各一方。平日大大咧咧的小伙子此时也变得柔情似水。记得临行那个清晨,我们老兵已被送到火车站月台上。当列车即将开车的那一刻,大家相拥而泣。沈阳的刘运富、阜新的李金福矫情像个孩子,拥抱我放声大哭,“我的谭!好兄弟!到家一定要给我写封信。”一把鼻涕两行泪,千言万语难以表达……汽笛一声长鸣,列车缓缓开动,透过车窗看到首长和战友们还站在寒风中向列车挥手致意。我伫立车窗前,久久不愿离去。再见了!亲爱的战友!再见了!延边!再见了!可爱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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