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着别动,我买冰棒去

你坐着别动,我买冰棒去

1985年9月4日中午,上海火车站。从上海开往厦门的火车正停在站台边,静静地等待着上车的人群。你早早地送我上了车,找到了我的座位,将我的大箱子费力地托上了行李架。然后连声说了三遍:第一次出门,一个人要小心,不要随便跟别人说话。我使劲地点头,一遍又一遍,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恐一说话,眼泪就止不住要掉下来,你似乎觉得再跟我说下去已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返身下了车,回到了站台上。

你坐着别动,我买冰棒去

是的,那一年,十八岁的我,是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乡下妹子,那之前我到达最远的地方,就是老家的县城,我上中学的地方,除此之外,我再没往别处去过。站在城市的人群中,我不知道东南西北,离开了你,我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你是早已决定好不送我的。一来家庭经济条件所限,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在读书,上面还有年迈的奶奶要抚养,二来你的单位也离不开你,单位虽然人并不多,但作为一把手的你一向处事负责,平时家里有再大的事也从来都没有请过假,倘若为我请上一周的假似乎也不妥。那时候从上海到厦门的火车得三十多小时,来回就得好几天,再加上从上海回常州,常州到金坛,然后再回到乡下一次次倒车的时间,起码得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周转。你算来算去也做不到,只好任由我盲人摸象,自己独自一人去学校报到。可是,心头的不舍却又满满地写在脸上,擦都擦不掉。

你坐着别动,我买冰棒去

我坐着挨窗的位置,你在下面踮起脚敲敲车窗,问我渴不渴,我不敢回你话,你又说:“你坐着别动,我买冰棒去。”我点头,然后又摇头,表示我不渴还是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向月台上的卖货车走去,不一会儿,拿来了一支奶油冰棒,你把冰棒外面的纸撕去抓在手上,将冰棒柄费劲地递上来。

你坐着别动,我买冰棒去

那时候的车厢要比月台高出许多,你站在月台上,我坐在车厢里,但是,我的位置仍旧比你高了许多,在你面前,第一次有了居高临下的感觉。一米七的你,第一次在一米五八的我面前显得那么渺小,我能一眼看清楚你的头顶,这是我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来看你,花白的头发在你的头上显得那么刺目,而你平时总是在家里总是乐呵呵地说“少年白头,老来不愁”,上中学你就有白头发了呢,到现在有点白头发算什么?忽然想起我小时候也曾有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过你,那是一个下雨天,生产队里不上工,你坐在椅子上,任由我拿着红头绳在你的头顶上折腾给你扎小辫,竖着扎的,一个又一个,扎不好再重来,再扎,再不好,再重来,而你却耐心好到爆,口里唱着杨白劳的唱词“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哎嗨嗨……”唱的是啥嘛,分明是我在给你扎头发,又不是你在给我扎头发,这个杨白劳一点都不像。那时的你,虽有白发,只不过三两点缀。

你坐着别动,我买冰棒去

见我冰棒吃完,你又说:“你坐着别动,我再去买一支啊。”仿佛他不说这一句话我就会飞走似的。这次你递过来的是一支绿豆冰棒,接下来还有赤豆冰棒、红糖冰棒,如果那卖货车上还有更多的品种,你一定都会给我买来,一次又一次地追着人家的卖货车跑,背上的汗湿了一大片,像是谁在你背上画了一幅地图。我人生第一次吃冰棒,就把自己吃到冻得两唇肿胀。你自己却舍不得买一根。你我站台相持的时光,渐渐融化在那些冰棒里。

你坐着别动,我买冰棒去

火车终于在汽笛声中慢慢启动了,我看你别过脸去,抹了抹眼睛,然后使劲地摔了摔,那泪珠儿仿佛开成了一朵花,散在了空中,我迷蒙的眼睛啥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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