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中國人,爲什麼要讀《論語》?什麼年齡可以開始讀《論語》?

作為中國人,為什麼要讀《論語》?什麼年齡可以開始讀《論語》?

德國著名哲學家雅思貝爾斯說,在軸心時代裡,各個文明都出現了偉大的精神導師——古希臘有蘇格拉底、柏拉圖,以色列有猶太教的先知們,印度有釋迦牟尼,中國有孔子、老子……他們提出的思想原則塑造了不同的文化傳統,也一直影響著人類的生活。

雖然現在每年出版的書籍浩如煙海,但和層出不窮的黑科技不同,人文思想可以說是在雅思貝爾斯所說的軸心時代就已經長好了主根和主幹,之後的其他書籍所談論的思想不過是這株大樹上的枝枝叉叉,甚至只是大樹上的一片樹葉,乃至樹葉上的一粒塵埃而已。

哲學家金克木先生的《書讀完了》這篇文章值得一讀。為什麼世間有那麼多的書,金先生偏偏說“書讀完了”?就是因為他能夠分得出哪些是主根主幹,哪些是枝杈,哪些是樹葉,哪些是塵埃。這樣,心裡就特別清楚哪些書值得反覆讀,哪些書值得一讀,哪些書連讀都不值得讀了。

只要抓住了大樹的主根、主幹和主要枝杈,其他的枝枝葉葉不需要用力過多,因為一棵樹的規模只要抓住了前者,自然就很好地把握住了。《論語》作為儒家的最重要經典,其意義可以說是中華文化這株大樹的根,而且是主根。

既然《論語》是中華優秀文化的這株大樹的主根,那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明白了《論語》的重要性,當然要去讀《論語》。

國學大師錢穆先生在《如何讀》一文中甚至說:今天的中國讀書人,應負兩大責任。一是自己讀《論語》,一是勸人讀《論語》。

作為中國人,為什麼要讀《論語》?什麼年齡可以開始讀《論語》?

以上為什麼讀《論語》這個事兒搞清楚了,接下來的另一個問題就是什麼年齡開始讀《論語》比較合適。是不是越早越好呢?

朱熹在《大學章句序》中說:

人生八歲,則自王公以下,至於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學,而教之以灑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及其十有五年,則自天子之元子、眾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學,而教之以窮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此又學校之教、大小之節所以分也。

【譯文】八歲的孩子,上自王公的子孫,下至老百姓的子弟,都進入小學學習。小學教學的內容是:日常生活、待人接物的基本禮節,禮儀、音樂、射箭、駕車、識字、計算等基礎知識和基本技能。待孩子長到十五歲,則自君王可繼位的太子和其他兒子,以及公侯、大臣、官員之正妻所生的兒子,連同老百姓中的優秀子弟,都進入大學。教學的內容是窮盡事理、端正本心、修養自身、管理人的原則和方法。這就是說,學校教育在年齡界限和深淺難易上是以大學、小學來劃分的。

朱熹在《朱子語類》中說:

“某要人先讀《大學》,以定其規模;次讀《論語》,以立其根本:次讀《孟子》,以觀其發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處。”

兩者結合起來看,朱熹談了兩個主要問題:

其一:什麼年齡可以開始讀《四書》?

朱熹認為是在15歲之後,也就是經歷了學習基本知識基本技能的“小學”階段,進入為了明禮修身等目的而學習的“大學”階段,才開始讀包括《論語》在內的《四書》。

其二:讀《四書》的先後順序如何?

朱熹認為先要讀《大學》,再讀《論語》,再讀《孟子》,最後讀《中庸》,如此安排因為各書功用不同。讀大學是“定其規模”,讀《論語》是“立其根本”,讀《孟子》是“觀其發越”,讀《中庸》是“求古人之微妙處”。

這段話中的“定其規模”,“立其根本”,“觀其發越”,“求古人微妙處”這幾個詞不大適合很直白地用現代漢語對譯出來的,只有讀了《四書》,瞭解了四書的基本內容,才可能對這四個詞“心有慼慼焉”。

作為今人,我們對朱熹的這種觀點該如何看待呢?我的意見是既不可以完全等閒視之,也沒必要徹底拘泥於他的說法。

到什麼年齡幹什麼事兒,或者說幹他這個年齡該乾的事兒。這應該是教育的最基本原則之一,任何時代都不應該違反。

古人學習是從最基本的灑掃應對開始,從《史籀篇》《三百千》等蒙學讀物開始,從“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開始。這是打根基的事兒,萬丈高樓平地起,馬虎不得。

我們現代很多人彷彿覺得自己“知本”,但因為過於急功近利,直接就要奔著他自己認定的所謂的“本”去了,結果是欲速則不達,反而是本末倒置了。

千萬別覺得七八歲甚至五六歲就能背誦“子曰:學而時習之”是值得炫耀的事情。這個年齡用老百姓的話來說,還在撒尿和泥呢,他怎麼可能對“學而時習之”感興趣呢?

那些瘋狂倡導兒童讀經,把兒童讀經包裝成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甚至恨不得要宣揚讀經應該從0歲開始才好的人,我個人覺得都是妖言惑眾,別有用心。

在孩子小的時候,要教他好好說話,要教他有想象力,要教他有好品質,等等。這些完全可以通過讀各種繪本,讀各種故事書來進行,通過家長的言傳身教來示範。而絕不是讀了經典,就能代替以上所有。

經典之所以成為經典,“經”就是“常”,“典”就是“範”,這些是從日常生活中抽象出來的具有普適性的道理。但不要以為我們直接學這些道理就好,越早學這些道理就越好,越早學就越能把日常生活整明白。那是嚴重的本末倒置。正確的思路應該是在具體的事兒上理解日常之種種,然後再讀經典,才會有更深入的體會和感受。

這一點老祖宗比我們弄得更明白,或者說老祖宗的做法比我們更符合人的成長髮展的規律。一切太過於急功近利的做法,都是揠苗助長,都是飲鴆止渴。

當然,也不要機械的理解朱熹的話,認為必須15歲才可以開始學《論語》,早一天也不行。而且,必須先讀《大學》,然後才能讀《論語》。

我們可以結合學習生活的種種經驗,給十歲八歲的孩子說說“溫故而知新”是怎麼回事,但卻不適合給他們講什麼“禮之用,和為貴”一類的道理。《論語》中的相當一部分內容,除了字面意思之外,對孩子恐怕很難講明白。除了讓他覺得呆板無趣,徒生厭倦之外,怕是不會有什麼太好的結果。

作為中國人,為什麼要讀《論語》?什麼年齡可以開始讀《論語》?

基於這樣的思考,雖然我對《論語》還比較熟悉,也時常在家裡一邊整理家務,一邊播放了《論語》誦讀的錄音來聽聽,但那只是我個人的愛好,我絕不會強制我剛剛上小學的孩子去系統地學《論語》。

他在擺弄著手裡的玩具,偶爾聽到錄音中某一句話,他會忽然我問,爸爸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

比如,有一次,他問我:“爸爸,‘譬如北辰’是什麼意思啊?”我就對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是“就好像北極星一樣”。告訴完這個他就不再往下追問,接著玩玩具去了了。

他不追問,我卻要追問。我問他剛剛聽的是一整句話,為什麼偏偏問這幾個詞呢?

原來他對“譬如”這個詞兒感興趣,以為這個“譬”是他熟悉的那個“屁”呢。以為“北辰”的“辰”是他熟悉的那個“沉”呢。“屁”沒重量,怎麼會“沉”呢?由此發出了疑問。

當然,這個好玩的事兒過去就過去了。我絕不會再揪著耳朵告訴他“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是怎麼回事?

因為,除了能告訴他字面的意思之外,其他的什麼我都不可能給他講明白。

什麼叫“為政以德”?歷史上有哪些君主可以稱之為“為政以德”?

“為政以德”為什麼就能“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這兩者之間什麼關係?

“為政以德”真的就一定能像北辰一樣“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嗎?這是現實,還是理想?

“居其所”的這種“無為”,儒家和道家有什麼不同?

現代生活中,“為政以德”重要,還是“為政以法”重要?

……

這些連續不斷的追問對他這個一年級小豆包而言,毫無疑問太深奧了。但即使不做這些追問,只把字面意思告訴他,也沒什麼意義。

因為這離他的生活太遠了,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不能和任何他能感受到的生活實際發生聯繫,建立意義。如果非要讓他反覆讀,還要求背下來,那基本上就是折磨了。

這些深入的思考等他到了一定的年齡,需要思考的時候,再去思考也不遲。

就《論語》學習而言,以我個人的經驗判斷,孩子在小學階段,可以偶爾滲透一點,到了初中,可以有選擇地講解一些,到了高中,才比較適合於全本的閱讀。當然,要想對《論語》有更為深入的理解,那可需要一輩子的時間了。

以上關於關於什麼年齡讀《論語》的問題,應該有一個結論,那就是學習《論語》“不宜過早”。但接下來的另外一個問題,是不是也“不宜過遲”呢?

我的意見是想讀《論語》,什麼時候都不遲。作為一個成人,任何時候拿起來讀《論語》都可能有收穫,都可能在《論語》中找到那麼一些句子,和自己的人生經歷與思考相印證,都會發生不可思議的感通效應。

或者再往後退一步來說,一輩子都不讀《論語》,是不是人生就有極大的缺憾,無法彌補呢?也不是的。

《論語》作為一本經典,其中所講的道理,不止存在《論語》這本書中,也存在於其他經典之中;不止存在於其他經典之中,也存在於其他的一般性的書籍之中;不止存在書本之中,更存在於我們的日常生活之中。

作為中華文化這株大樹的主根,《論語》的思想,已經成為一種集體無意識,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我們每個中國人的思維和行動,只不過我們是“日用而不知”罷了。

【後記】在寫完了《聽聞《論語》納入高考,最初開心,但接著更多的是擔心》之後,原計劃要談談如何學習《論語》的問題。但結合相關的留言,覺得首先有必要把今天的這個問題釐清,弄清了為什麼學,什麼時候學,然後才可能進一步談如何學。所以談如何學習《論語》的文章往後延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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