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胡炜将军夫人吴旸

王晓蕾

我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就认识了吴旸阿姨。那时,她刚40岁出头,一身国防绿军装,虽说是大军区副司令员兼军长的夫人,但与我接触的许多首长夫人不同的是,她那温文尔雅的气质与谦和待人的言谈举止,在她身上看不到某些高干夫人的霸气。

记得有一次在她家时,正遇上来了客人,那个客人只顾着跟胡叔叔谈话,毫不理会出出进进为他端茶、削苹果的吴旸阿姨。聊了好一会儿才问胡叔叔:“怎么不见你的爱人?”胡叔叔哈哈大笑,指着一边正静静地听他俩谈话的吴阿姨说:“这不就是嘛!”客人惊得跳了起来:“哎呀,我一直以为是首长家里的工作人员。”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到被人误认为是保姆的吴旸阿姨,却是一个有着非凡人生的才女,她不但能歌善舞、能写会画,还做得一手好菜。我曾在她工作单位的宣传栏里看到过她画的漫画和附在画上的打油诗,就在那时,她成了我心中的偶像。

过去,我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去观察吴旸阿姨,在她保存了几十年的相册中,我看到了她儿时的照片——在一座小洋楼前,才几岁的她身着欧式裙子,与一条宠物犬在一起。我想吴旸阿姨小时候的家境一定很不错,我一向敬佩富有家庭的人投身革命。常言道,穷则思变。可有钱人生活过得好好的,如果没有很高的觉悟,是不会去革命的。但从眼前的吴旸阿姨身上,一点也看不到出自大户人家小姐的派头。后来读了吴旸阿姨的回忆文章,才对她有了更深的了解。

吴旸阿姨是湖北省黄梅县人,父亲跟随孙中山先生参加过辛亥革命,曾在国民党内担任过高级职务,不幸的是在吴旸阿姨6岁时父亲就病逝了。抗战开始后,她母亲带着她和弟弟随父亲的故交从老家逃难到四川8年。在那里,她完成了小学和中学的学业。抗战胜利后返回故乡,在湖北武昌艺专求学后考入国立杭州艺专西画系。她受进步同学影响,参加了地下党组织的各项活动,于1949年5月参军。后来在部队文工队因演出《刘胡兰》《白毛女》和进行文艺创作,荣立三等功两次、四等功三次。在全军会演中,吴阿姨因出演话剧《祖国捍卫者》获演员荣誉奖。

吴旸阿姨除了繁忙的工作,便是相夫教子。他们的儿女都十分优秀,大儿子小伟上小学时,在父母的教导下利用课余时间捡煤核,送到部队灶房,还去乡下放过羊,体验农民的生活,这使他在入伍后刚满18岁就入了党。女儿早几年就是美国一家跨国公司的财务总监。

就因为吴旸阿姨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曾嫁给了国民党某高级将领,尽管婚后没几年姐姐就病故了,可这依然成了吴旸阿姨的所谓历史问题。这一切,吴旸阿姨都坦诚地跟胡叔叔说明了,胡叔叔能理解,但党的组织有铁的纪律,必须查清楚。那时已是军参谋长的胡叔叔驻扎在军部,吴旸阿姨在61师,俩人身处浙江相邻的两个县,书信往来了3年多,却很少能在一起。在抗美援朝即将开始的一天,她的门前开来了一辆大卡车,开车的司机说胡参谋长从外面视察回到军部了,想要见见她,让她立即上车前往。到了驻地才知道,她和胡叔叔的结婚申请被批准了,那天就是他俩的结婚日。他们简单的婚礼后,吴旸阿姨只度过了3天的“蜜月”,就告别即将赴朝指挥作战的胡叔叔,独自骑着自行车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单位。不久后,吴旸阿姨也奔赴朝鲜参战。胡炜叔叔和吴旸阿姨相濡以沫,就在迈入钻石婚前吴旸阿姨病倒了。我真想再多听听她跟我谈她和胡叔叔的过去,可在她大年初四再次入院10天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然而,就在她离世的前一天突然开口说话了,她反复交代给儿子,把胡叔叔的被子拿出去晒晒太阳,铺床时往床中间铺,防止胡叔叔夜里睡着时翻身摔下床。她半个多月都没进食了,全靠着营养液在支撑着,可在她最后的时刻仍忘不了对老伴儿的关怀。看着精神异常亢奋的吴旸阿姨,胡叔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紧握吴旸阿姨的手,让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吴旸阿姨也握紧他的手,这是两位恩爱老人最后的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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