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立以后,方解父爱如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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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时兆娟 图/网络

而立以后,方解父爱如山在

而立以后,方解父爱如山在来自青眼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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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烦透了我那个家。下面一群滴流着鼻涕的弟弟妹妹,不是这个等背就得那个要抱,弄得我了无趣味。

所以,那年姥姥带着我去抹了张花脸后,那个抹红油彩带黑胡子的演员夸我说:“这小妮长得真好看,要不跟俺一家算了”的时候,我骄傲得像只刚会打鸣的小公鸡一样,仰着头挺直小胸脯,眼巴巴地等着他把我领走。

结果却是许多年后我还在耿耿于怀:那人说话一点都不算话!

我无数次想要逃离开家,想去探索下别人家庭的温暖和幸福。虽然和周围的孩子比较起来,我们家更早地吃上了白馍,经常尝尝腥荤,全村第一家会煮卤肉会蒸面条,知道汤圆和粽子的味道,但我从不觉得我们家幸福。

比如,邻居的小姑奶就很会闹人,她说话时候故意口舌不清,把“二姐”喊成“义姐”,可她的哥哥姐姐都不批评她,她妈妈看着她还哈哈笑,要知道,她比我可是还大一岁,凭什么我就该从没有闹过人?

而在我们家,除了你是大的你永远有错不说,还要遵守各种禁忌:比如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比如女孩儿家黑灯瞎火不准出去疯。

外面小伙伴们摸黑藏“老木”(捉迷藏)的笑声那样诱人地传入我的耳朵,我恨恨地想:他们这么不稀罕我,我应该偷偷跑掉,让他们找我。可我又觉得他们压根不会知道我丢了。

或许隔了好多天,他们心血来潮数了下,可能才发现少了一个。因为怕吓不到他们怕他们不着急,所以我最终没有偷跑。

不仅如此,我伯还打过我:我动员着蹒跚学步的妹妹从淋塌的土墙与石头墙的缝隙中钻过去,一个大石头骨碌下来,砸到了妹妹的脚,我伯的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巴掌高高地举起,一巴掌落到我屁股上,吓得我瑟瑟发抖,哭都不敢大声哭。

还有一次,我带着五岁的妹妹和两岁多的大弟弟,步行了八里地去看戏,天黑透了我们才摸回到村边,迎面我伯喊着走过来,他长出一口气,弯腰抱起了我弟弟,一言不发地回头就走。

我还正准备向他夸耀我怎样勇敢怎样劳苦功高,进屋却见他居高临下地蹲在东屋正当门的没有燃烧的土炉子上:“过来!”声音低沉得要下暴雨。“都跪下!”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我腿一软,带头“噗通”跪下了。“恁远的路您几个敢去看戏,说说谁的主意。”“弟弟闹……”

他大长腿一步跨到我跟前,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你是姐姐是大的,你是咋领的头。您妈俺俩找了几个庄子,到处都是高粱棵,要是狼把您几个吃了咋办?”

我低着头,屁股疼,心比屁股更疼,狠狠地想:“知道你们就不稀罕我,谁再说领我我就走!瞅都不瞅你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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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那年我的左耳朵上的苍眼儿发了炎,肿成了一个鼓胀的脓包。疼得我坐在地下哭。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起了关心我,又是领我去邻村在磨面机房里的灯泡下烤,又是弄各种艾水蒜水洗,后来又带我去市里看。

市医院的医生说,可以做手术,但耳朵离大脑太近,可能会出现嘴歪眼斜的意外,需要他签字同意。他谢了医生,回到家里和妈妈叽叽咕咕,商量去哪凑钱。三天后,他带我踏上了进京的路。

在北京的301医院,医生和护士都夸我,说从没有见过这么懂事听话的孩子。要进手术室了,宽大的条纹病号服在我身上晃晃荡荡,我觉得和蔼的护士阿姨拉我的手那样温暖,我一点都不害怕。

走进隔离门,阿姨提醒我和他说声再见,我一回头,看见他呆呆地站着,看见我,连忙往前追了两步,笑着像是想说什么。我向他摆了摆手,勇敢地走向了手术室。

不知道多久以后,我勉强抬开沉重的眼皮,我看到好多好多很长的他的脸,在我的眼前重叠。听见他惊喜地说:“醒了醒了,总算醒了。”听到他那样轻声缓慢地呼唤我的名字,问我想吃什么。我摇摇头,又昏昏沉沉睡去。

被他轻轻推醒的时候,他正端着一个白色的长方形盒子站在床前,舀着一块牛肉对我说:“这是医院里的病号饭,好吃得很,你快尝尝。”我努力张开嘴,那口饭我咽得那样不好意思,那样输理。

任他怎么说,怎么劝,我再也不吃第二口。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床前,直到别人都劝他:“一凉就不好吃了,得扔掉。”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蹲在病床前,几口吃掉了那盒饭的声音。

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北京市民的坡爷给我们送了两件衬衫一件裙子:雪白的绵绸布料上,绣着红色的小碎花。我把三件衣服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刻也舍不得放下。我多喜欢那件白色的裙子啊,那简直就是故事里小仙女才能穿的衣服。我亲爱的爷爷居然这么慷慨地送给了我,而且还是三件。

我心想,如果姐姐妹妹也要穿,我就只要那件裙子就行。我简直想象得到我穿着绣着红花的洁白裙子,小公主般走进班级,同学们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我幸福骄傲得简直要飘起来……

谁知一到家,妈妈就和我商量:“你这次的手术费就十一块一 ,来来回回三百块钱都花光了。咱们借了你叔叔家的钱,你表伯不断来打听你关心你,还有你表爷来帮过咱家忙,这裙子太大,你穿上不好看,咱把这三件衣服送给他们家孩子,以后有钱咱再买好不……”

我慢慢松开了怀里抱紧的衣服,一头钻进了床与柜子中间的黑暗里。

那年夏天,妈妈卖掉了家里那头大肥猪,还清了借人家的钱。在部队当兵的表叔写回来信,说部队上又要换军装了,表叔的军装还新着,要我伯把他的旧军装邮去,趁势换件新的。他很高兴。

妈妈找到他的军装,边叠边说:“你伯的这件布衫领子都磨得露着白里子了,也舍不得买件新的。你长大中用了可要好好孝敬你伯。”我听完妈妈的数落,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二十岁那年,我买了件黑底黄花的冬裙,配一件紫色的皮袄,招招摇摇进了村。吃午饭的时候,他端着饭碗进了院,对迎面走来的我说:“这身衣服不好看。你是老师,穿衣服要朴素大方。”

我翻了下白眼,郁积了十几年的火气冲口而出:“我自己挣的工资买衣服,想穿什么买什么,又不是给你们要的钱。我就想这样穿。”说完扭头就走。他端着碗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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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的儿子得了慢性阑尾炎,到了非做手术不可的地步。那几年我身体虚弱,甚至晕倒过不止一次。我拼了力气也要亲自陪护才放心。

夜晚,我俩抵足而眠,我摸着儿子的脚,儿子抱着我的腿,我俩都侧着身子才能睡下。夜里,儿子轻轻动一下,或者唤上一声“妈”,我就“忽”地坐了起来,清醒得像根本没有睡。

七天以后,儿子出院回家,我对爱人感叹:我怎么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母爱真是伟大啊。儿子抱紧我的脖子,把他温热的小嘴贴在我脸上亲了又亲。

春天,我左耳朵上的苍眼儿又一次发炎成了脓包。也就是两天的时间,左侧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疼得血管霍霍直跳,连张开嘴巴喝口面条都非常困难。因为有过手术的前例,爱人带我去医院准备做手术。

作医生的姐夫带我检查完,满不在乎地说:“现在这就是个小手术,不用住院,做完就可以回家了。”姐夫笑眯眯的,约了院长亲自主刀。

时隔三十多年,再次走进手术室,看着明晃晃的手术器械和捂得严严实实的医生护士,我忽然双腿打颤,紧张害怕,但手术真的很快,院长谈笑风生,和我亲切的唠着家常。一会儿,手术结束了,院长掀开我身上盖的隔离布,突然发现了我满脸的泪水。

院长笑着对迎接上来的爱人说:“我以为是个刘胡兰,谁知道是个林黛玉。”晚上,爱人让我靠在床头,给我端来熬得稀烂的米粥,开玩笑地对身旁的儿子说:“看把你妈给吓得,像要上刑场一样。不就是个不住院的小手术么,你姥爷还值当跑到北京。”

我突然愣住了。就是这个现在连院都不用住的小手术,当初却让我的父亲如临大敌。他那坚强而有力的大手,却软弱到不敢在市医院的手术通知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怕那一签,签错了她女儿的未来;

他只是个有着五个孩子的农民父亲,却宁肯求人借取,悭吝节省,也要带我去首都做最好的手术,就为怕我这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二女儿落了嘴歪眼斜。

我的眼前浮现出他露出白里子的绿衬衫;手术室前他踉跄的脚步和欲言又止;病床前他狼吞虎咽下的那盒病号饭;面对我的逆反时沉默的隐忍;

也浮现出当年那个勇敢而倔强地走向手术室的小身影;想起成长过程中我那些坚硬冰冷的话语;想起要过马路时我想伸手去搀他的臂,他却像被烫着一样的连忙僵硬地躲开。

他原来是爱我的!他不会忽略家里少了任何一个孩子。

可他的爱,为什么要在上面长出坚硬冰冷,威严寡语的草?以至于那爱被掩盖得严严实实,以至于我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

他为什么从不拉拉我的小手,给我一个笑脸,却要在沉默如山下埋着火山一样炽热奔腾流淌的爱。

我突然就哭了,哭得那样释放那样痛,爱人和儿子紧张地看着我,儿子连忙拿来毛巾给我擦脸,爱人嘿嘿一笑:“从我认识你妈,她就没有刘胡兰过,早被我给惯成了林黛玉。”

我擦干眼泪,一字一顿地对儿子说:“我要给你姥爷打个电话。我要告诉他我理解了他的爱,还要说出我爱他!”(2018.6.18端午大雨于学校)

*作者︱时兆娟:河南省.方城县第七小学教师,「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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