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你曾許我相思放下,後來風花雪月多風流,負我一夜煙花

微小說|你曾許我相思放下,後來風花雪月多風流,負我一夜煙花

我要的是天長地久的守候,而不是一時興起的溫柔。

——題記

《紅樓夢》中賈寶玉說:“天地英靈之氣,皆鍾於女兒。”本以為這句話是賈寶玉的“名言”,後來才知道這話有更早的出處。

早在南宋,有一位文、理學家謝希孟便因與(妓)女交好,而受到老師的斥責。怎料他非但不認錯,反而笑著回道:“天地英靈之氣,不鍾於世之男子,而鍾於婦人……”

這番表白,在男尊女卑的古代非同小可,就在眾人以為風流才子定會和秀逸佳人成就一段佳話的時候,事情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他和她的故事,從那年暮春開始。

“姐姐、姐姐,有個公子在樓下等你,好像是那個謝大才子誒!”小丫鬟搖撼著她的胳膊,她恍惚轉醒:“哪有人白天來的,不見。”

年少不知事,她曾和幾個小姐妹央求老(鴇)放她們去逛街市,老(鴇)冷冷地甩下一句話:“你們是煙花,只能在夜裡綻放,白天就安分守己地歇著吧,別去當那過街老鼠。”

此後,她便一直活在夜裡、夢裡。陽光太耀眼,會直刺心底的傷,那絢爛明媚的光亮,她要不起,也不敢要。

“姐姐,他還在樓下站著呢,說不等到你就絕不回去。”

她無奈,輕輕推開窗,才訝然發覺外邊竟是絲雨綿綿,但和煦微暖的陽光卻未完全隱去,反而在天際鍍上一道灼灼的柔光,當真是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男子一襲雨過天青色衣袍立在窗下,輕風拂起他衣袂飄然,絕世而獨立的清逸出塵。他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抬起頭微笑,溫潤如玉的臉上徜徉著無盡溫柔。

“久聞姑娘盛名,今日特來拜會,不知可有緣分?”

她嘆了口氣,心中還沉澱著昨夜訣別的傷,著實擠不出笑容,便順手摘下發髻上的楊木簪:“公子若能接住,就算有緣吧。”

她分明聽到了簪子落入井中的聲音,而他卻敲響了門扉,告訴丫鬟他來還簪。

“我向來是‘盡人事聽天命’的,如此良緣怎能讓它流走。”他笑吟吟地望著她,將一枝沾著晨露的梨花簪上她的青絲,那梨花瑩白如雪,頃刻間照亮了她黯淡的心緒。

他走到琴桌邊聽她撫琴,卻見琴頭刻著兩個雋秀的小字——馨寧

“是本名嗎?”

她悄然點頭,十歲那年被走投無路的父母賣到秦樓,除了日漸模糊的記憶和逐漸遠去的思念外,他們只給她留下了這個名字,而帶著溫馨長寧祝願的她,卻在骯髒的風(塵)之地悲苦掙扎,一日為(妓),終身受辱。青樓的女子,都是今宵有酒今宵醉,她們不敢老去,一旦老去便註定如落葉般飄零。

微小說|你曾許我相思放下,後來風花雪月多風流,負我一夜煙花

過人的美貌和才情讓她成了秦樓花魁,但最與別人不同的是,她敢做夢。總是祈盼有人來救自己,那人會用綿綿的溫情,濯洗她被風塵侵染的心靈,牽著她的手離開牢籠,重返外面的清明世界。

於是,她待客有個規矩,便是百日之約。相處百日之後,她會置一桌離別宴,問客人可願贖自己。若是願意,便是她離開煙花之地的喜宴;若是不願,便是二人情義斷絕的悲宴。

轉眼,韶華已澌澌地淌了五年,她飲了近二十次訣別宴,一顆心已然淡漠,可是夢還在繼續做,特別是醉酒之後,總夢見那人攜清風而來,拂落一地塵埃,微笑著說:“隨我來。”

而今,他真的出現了,溫柔的目光暖若春陽,唇角的笑容似春風吹皺的湖面:“馨寧,別在這囚籠裡悶著了,快隨我來。”

她將手放到他的掌心,相視一笑,情絲就此相系。

他帶她到西湖泛舟,在碧波萬頃中搖曳,說她兩頰紅暈燦若霞光,芙蓉不及美人妝。

他陪她到月下撫琴,在灩灩月華中徜徉,說她琴音幽婉素質娟娟,沉醉不知是人間。

他和她到花間對酌,在暗香浮動中情話,說她名花解語心有靈犀,執子之手永相惜。

……

時光若水,百日又過,她卻挨延著,遲遲不願置那桌酒席。他是秦樓的風流名士,不會不知曉她的規矩,更何況他們心心相印,他怎會看不穿她的心思。

那日,他愜意地靠著窗,看她繡一方絲絹,碧水瀲灩、荷葉田田,一對鴛鴦暢遊在湖面。

“要我題詞嗎?”他笑著提筆,洋洋灑灑寫了兩行字跡———曲啼烏心緒亂,紅顏暗與流年換。

她黯然低頭,許久,方幽幽開口:“你不會贖我。”

微小說|你曾許我相思放下,後來風花雪月多風流,負我一夜煙花

他俯下身,拈起她一縷青絲,在手上輕輕劃弄:“何必那般執著呢,這樣寄情風月的日子不是很好嗎?”

“是啊,很好。”唇畔牽起酸澀的笑,她忙忙起身,執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只有醉,才有夢。可惜醉酒醉人難醉心……

即便知道他與那些尋歡作樂的男子一樣,將自己心心念唸的相守視作笑談,她仍是捨不得和他訣別,就用這殘餘的韶華伴著他瀟灑,過一日算一日吧。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不捨得,他卻捨得。

他辭官歸鄉的消息,她還是從其它姐妹那聽來的,心彷彿初遇時的楊木簪,直直落到井底,涼徹心扉。

她朝渡口奔去,想質問他為何連話別的機會都不給自己,可是卻越跑越慢,幀幀過往如流水般從眼前淌過,淚珠披了一臉。

他正站在船頭跟友人告別,側頭看到了她,唇角的笑容一滯,旋即又恢復了慣有的從容。幾位友人輕笑打趣,說不枉他風流一場,他亦跟著談笑,眼中的柔情早已褪去,徒剩陌生的疏離。

她還是走了過去,沒有直視他的眼睛,而是在淚眼朦朧中,惘然看著那抹熟悉的雨過天青色,在照亮她的陰霾之後,湮沒了她所有的期冀。

他解下頭巾,寫了一闕詞,讓書童下船遞給她。

“雙槳浪花平,夾岸青山鎖。

你自歸家我自歸,說著如何過。

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

她愴然笑著,輕輕鬆手,頭巾便如折翼的蝴蝶般,在江風中慌亂飛舞,跌跌宕宕,落入瑟瑟江水——

他皺起眉頭,吩咐船家開船,系船的繩子一解,小船便順流而下,去了天涯。

這世上最難堪的事不是他不愛你,而是他說很愛很愛你,最後卻輕易地拋棄了你。

她在江畔站了許久,眼前皆是迷夢般的幻影,浮浮沉沉,聚散離分。天色愈暗,岸上有人燃起煙花,恣意綻放漫天的絢爛,可惜迷離的煙花墜入江面,卻無一點痕跡……

唇畔彎起一抹苦澀,她又要回囚籠去了,半夢半醒,沉醉世間,真的會有人贖她回家嗎,也許吧——

微小說|你曾許我相思放下,後來風花雪月多風流,負我一夜煙花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