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劃 | 影樂志團隊
採訪 | 孫新愷
注：本採訪為美國《電影音樂月刊》（Film Score Monthly）與影樂志獨家合作稿件
在Hans Zimmer的栽培下，Lorne Balfe逐漸成為了好萊塢主流影片的搶手作曲家。在《終結者：創世紀》中，我們能聽到他為爆炸與煙霧增添色彩的能力；在《丘吉爾》裡，又能感受到他對情感細膩地捕捉；而《樂高蝙蝠俠》，又展現出這位音樂家怪趣的另一面。
這次我們在他最新配樂電影《環太平洋2：雷霆再起》上映之際，與Lorne聊了聊具體的音樂創作。他講述了選取角度的方式，尋找風格的過程，以及處理第一部經典主題的思維過程。最後，還告訴我們什麼時候《攻殼機動隊》的原聲碟才會千呼萬喚始出來。
▲ 《環太平洋2：雷霆再起》劇照 ©️ reeladvice.net
影樂志：早在2017年，這部電影原本由John Paesano配樂。後來宣佈了您會替代他擔任作曲家。一開始您是怎樣參與到這部作品中的呢？
Lorne Balfe（以下簡稱“LB”）：我其實不太瞭解之前這個情況。但我對這個系列很熟悉，畢竟第一部在製作時，Ramin Djawadi（第一部作曲家）就坐在離我幾米開外的地方。其實現在被人發掘的話，很普遍的現象是他們在剪輯電影時用了你的音樂做臨時音樂。當他們連續一段時間都在聽你的音樂後，他們會感覺不知不覺中認識了你。這就是我被聘用的原因。
我沒聽過Paesano的版本，我甚至不知道他的版本有沒有錄音，如果新聞是網上的，那肯定是假新聞！（笑）
《環太平洋》劇照 ©️ doubanio.com
影樂志：儘管德·託羅不再擔任導演，但他依然對本片有
LB：沒有，這部電影的導演是Steven（DeKnight），你也沒什麼機會跟寫故事的人交流。當作曲家參與到項目中時，電影已經大致完成了。當然我正在給一部電影配樂，導演同時也是編劇，這個情況我就會跟寫故事的人有不少交流。但在《環太平洋2：雷霆再起》中，整個過程都是跟Steven交流的，他成了我的老大。德·託羅在我參與前就離開了項目。
影樂志：你在跟導演Steven討論的時候，他有沒有給你音樂風格上的明確指向？
LB：我覺得是試驗出來的。這部電影最難的一點，是如何用音樂支撐這些角色。我們試了幾種不同風格，我也意識到把音樂放慢、給它更多廣度和深度，能讓角色更鮮活。這裡頭有我們進行了不少試驗。對我來說，音樂的風格是從畫面中浮現出來的。我們沒有專門決定要電子或搖滾。完全是通過討論主題和觀看影片而成形。
《環太平洋2：雷霆再起》導演Steven DeKnight ©️ 網絡來源
影樂志：那麼創作週期來說會特別緊張麼？
LB：這部片子的創作時間其實就跟平時差不多，通常來說最理想的時間是半年，但很不幸你從來沒有那麼多時間。所以大概就是三到四個月吧，這也是正常的情況。更多的時間你會花在討論上，尤其是這一類的片子，特別難，因為這是一部續集。續集往往都不容易創作。但有意思的是，我們並沒把這部電影當續集來看，片名裡頭沒有一個“2”字（注：雖說中文片名是有的，但英文的確沒有）。所以我覺得沒有平時做續集時那種壓力，要到前作裡頭到處蒐羅主題元素。這部電影與前作十分不同，基本上是全新的角色。因此你就沒必要老是把舊的東西拿回來用。
我們花了很長時間去討論主題，音樂風格，以及，如果合情合理的話，怎樣把舊主題帶回來用。我覺得很好笑的就是，很多人在推特或臉書上私信我，對沒有使用舊主題這事兒表示憤怒。你得成熟點，不能就這樣發脾氣。因為當你在創作電影時，用與不用得有邏輯，不是說你想聽就用。不是這樣操作的。我在《終結者：創世紀》時也經歷過這樣的問題，我們商量了什麼時候才引用經典的舊主題，讓這個使用顯得有意義，而不是單純亂用。
▲《終結者：創世紀》劇照 ©️ frontrowfeatures.com
影樂志：說的很有道理。如果沒記錯，Ramin Djawadi的舊主題似乎只在第三幕開頭時出現了一次，就是修復機甲為最終大戰做準備的場景。這一段音樂是由Patrick Stump混音的。
LB：這個想法其實已經有了很久了。那個主題終歸是那個主題，我們沒去進行其他試驗。讓Patrick來做混音這個建議很棒。但可惜我在這部作品裡沒時間跟他合作，因為我得把精力放在配樂本身上。但在《樂高蝙蝠俠》裡我就同他合作過。這個安排一直都是這樣，我們試過把這個主題放到其他地方，但都顯得突兀，因為缺乏邏輯。
▲《環太平洋2：雷霆再起》劇照 ©️ cheatsheet.com
影樂志：說到主題，您為這部電影寫了什麼新主題？
LB：每人都有主題。電影有本身的大主題。因為我們將其稱之為《雷霆再起》，而不是《2》，所以這是一個新角度。我創作的第一個旋律後來就成了這個大主題。然後我開始為Amara（Cailee Spaeny 飾）這個角色創作主題，因為她挺核心。然後，對於Jake（John Boyega 飾）來說，我是把他跟Nate（Scott Eastwood 飾）看成兄弟倆的，我在音樂中考慮的是他們兩人的關係。
這些是主要的主題。其次還有像邵氏工業的主題，以及一個我寫了好久的才寫對路子的主題。那就是Scrapper Chase。
我給這個片段寫了好幾次，一開始是比較嚴肅的，但我們忽然意識到Scrapper不是這樣的角色，它不是冷血殺手機器人。所以真的挺難著手，最終這個主題很特別，與整部配樂相比十分與眾不同。每部電影裡你都會碰到這麼一處得反覆寫才寫對的情況。這部電影就是Scrapper。
▲《環太平洋2：雷霆再起》劇照 ©️ doubanio.com
影樂志：您所說的Scrapper主題，就是那個聽起來特別帶勁兒的EDM Lead麼？
LB：沒錯沒錯！我們嘗試了好幾次才弄對。一開始我是錄了銅管演奏，然後我試著做了全合成器音色。最終我把兩者融合到了一起。我把真實銅管錄音切碎，然後把音色調製成合成器味道特重的感覺。最後聽起來基本是合成器音色，但我們也希望它能給Scrapper帶來一種號角曲獨奏的登場感。
影樂志：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一點就是Scrapper這個無論是體型還是故事重要性都不算大的角色，卻在音樂上有如此出色的表現。您為什麼如此強調這個機甲？
LB：你我都在討論它，這就是原因。因為大家都對在提Scrapper。不知怎地，Scrapper一下子就俘獲了很多人的心。當時很多人都在聊Scrapper，於是我覺得，Scrapper該有個主題！它跟它的音樂也是片子裡必要的釋放。
▲ 《環太平洋2：雷霆再起》- Scrapper ©️ baidu.image
影樂志：這部配樂在聽感上有著強烈的電子舞曲（EDM）跟復古工業（Retro Techno）的影響。比如，原聲碟裡有一軌我特愛，就是邵氏工業的主題，但似乎在片子裡卻沒有那麼完整的發展或呈現。
LB：每當邵氏工業出現或提到的時候你都會聽到，我想大概有3處呈現吧。但當然有時主題會被切短，最終的呈現就跟原本的意圖不同了，這也只能說是電影製作的一部分。但邵氏工業的旋律有幾次呈現。
影樂志：嗯嗯。邵氏工業那一軌後半段當鼓機抬起來時，絕對是一首實打實的電子舞曲。我們在裡面能聽到許多扭曲的貝斯音型、軍鼓、貝斯（bitcrushed bassline, snares and bass）。不少聲音都是最近在EDM音樂裡特別流行的，特別是裡面一些扭曲的貝斯音色，在像Chainsmokers（煙鬼）他們的音樂作品中能聽到類似的音色處理。您會特別關注EDM音樂麼？
LB：會的會的！但我聽不是為了獲取靈感緊跟潮流，我聽就是因為喜歡聽。其實我基本不聽電影配樂。我很愛聽商業音樂。我上一次買原聲碟的時候，估計買的是《星球大戰：絕地武士歸來》，不不，可能是《華爾街》。但EDM音樂，不少元素後來都注入到了我配樂中來，估計是從《攻殼機動隊》開始用得特別多。那部片子是必須的，我們希望它聽起來脫離時代，但又不完全是未來。但我可不會說我嘗試讓自己假象在未來的世界中創作音樂，因為那樣太裝逼了。
▲ 《攻殼機動隊》劇照 ©️ doubanio.com
影樂志：除了電子元素，這部作品裡當然也有更偏向管絃樂的部分。您是如何平衡這兩種區別很大的聲音呢？
LB：說來也怪，我創作時是完全管絃樂的。我把音樂都在管絃樂的聲部上寫出來，概念啊靈感啥的，這樣我至少知道自己音樂的敘事應該如何進行。在這之後我才開始進行音色替換。我會讓自己跳出來遠觀，並決定哪些旋律可以電子化。如果你一開始就用電子音色來創作的話，那就太難了，因為創作不同的電子音色是無窮無盡的，你可以在那上面花上幾個星期乃至幾個月。因此我都會先用管絃創作，再進行電子音色替換。
影樂志：跟這部電影類似，去年《攻殼機動隊》您也是臨時替補了另一位作曲家。通常這些情況會有什麼挑戰麼？
LB：我覺得沒有太大區別。我倒是希望這是一個告訴你“不該這樣寫”的案例，但其實不是。你從來不會說專門坐下來去聽那些音樂是如何不對。配樂被替換這事兒經常發生。我自己就遭遇過，我估計除了John Williams以外每個作曲家都遭遇過。有時候你會發覺寫著寫著配樂，電影風格走向說變就變，作曲家是很難應對這種變化的。他們會想繼續沿著舊路子走，這樣最終產生出問題。因此（片方）從來不會讓你去聽之前的東西，這對誰都沒好處。這就是電影製片不可避免的事兒。
▲ 《環太平洋2：雷霆再起》劇照 ©️ doubanio.com
影樂志：最後，我相信很多樂迷都想知道，我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攻殼機動隊》的原聲碟？
LB：（笑）我也想啊！我也想！我對那部片子特別驕傲！後來口碑撲街那些事真的太不幸。我覺得真的很奇怪，片子那麼好，但也讓你見識到三人成虎的社交媒體的力量。我認為那部片子真的很棒，視覺上特別美，要我說的話不比新的《銀翼殺手》差。Rupert （Sanders）是個非常有才華的導演。
但現在圍繞這部作品的原聲碟，有著太多的政治、太多的情緒了。短期內怕是沒什麼可能。這也是為什麼我把一些選段上傳到了我的官網上供人下載。這部配樂有著很多人的辛勤付出，不少人一起努力了五六個月。發原聲碟對他們來說才是公平的。《攻殼機動隊》有著龐大的忠實粉絲群體，這是我在創作遊戲中才會見到的現象，遊戲配樂的粉絲都是特別忠實的。在電影裡你很難把整個龐大的音樂團隊都列出來，一分一秒都是錢啊，都佔著銀幕時間的。所以說發了原聲碟你才能夠真正把整個團隊都列出來。也許終有一天吧，但現在大家只能去聽那些下載了。
▲ 《攻殼機動隊》劇照 ©️ doubanio.com
影樂志：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吧……很高興您抽時間接受採訪，十分感謝！
LB：很高興和你交談！我正在為一部先不能說的片子創作音樂，這部片子跟音樂都將會非常有意思，希望過幾個月能跟你聊聊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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