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人爲什麼能這麼拼?

俄罗斯人为什么能这么拼?

在今天凌晨結束的世界盃四強入場券爭奪戰中,東道主俄羅斯與克羅地亞一直鏖戰到加時賽最後一分鐘,在比分被反超後又將比分扳平,“戰鬥民族”的頑強精神在比賽中發光發熱,令人動容。雖然在殘酷的點球大戰中惜敗克羅地亞,但是東道主雖敗猶榮,依然可以昂首離開賽場。

俄罗斯人为什么能这么拼?

俄羅斯人為什麼這麼拼?這或許與俄羅斯的民族精神和文化底蘊有關。

俄罗斯人为什么能这么拼?

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民族文化的形成與發展並非只歸因“自己”,而是與世界上其他文化交流融合的結果。俄羅斯文化的這一特徵尤其明顯。

歷史學家、英國作家奧蘭多·費吉斯形象地稱之為“娜塔莎之舞”。這個比喻來自於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裡的一個場景:娜塔莎·羅斯托娃造訪林中小屋,當音樂響起,她哼著民歌的節奏,熱烈地跳起了紗巾舞,無師自通,與宴會大廳裡的華爾茲一樣動人,而後者其實是她多年歐化教育的培養。那一瞬間,古羅斯的血脈與歐洲文明的薰陶,在娜塔莎的舞姿裡,投下了交錯的、長長的身影。

俄罗斯人为什么能这么拼?

《娜塔莎之舞》

譯者: 曾小楚 / 郭丹傑

理想國/四川人民出版社 2018-3

俄羅斯文化之獨特,正源於這種交融之深廣。古羅斯信仰多神教,親近自然,崇尚萬物有靈,自有一種緩慢生長的節奏,然而這種節奏也意味著俄羅斯遠遠落後於其他國家的發展。公元988年,基輔大公弗拉基米爾接受了拜占庭的東正教信仰並將之定為國教。史稱“羅斯受洗”。18世紀,彼得大帝推行政治、經濟、風俗、禮儀等全方位的歐化改革。這是一次強制的受孕。自上而下,全盤移植,見效快,後遺症也不小。

俄羅斯曾經長期被蒙古族的金帳汗國奴役,18世紀後展現出一幅迷戀西方的景象,而古羅斯的一些傳統意識始終盤踞心底,幾股力量的拉鋸造成了文化上無歸屬的困惑。同時,俄羅斯進入現代文明的時間非常晚,它直到1861年才正式廢除農奴制。因此,彼得改革之後出現的“文明化了”的貴族階層和廣大得不到教育機會的中下層群眾的差異很大。這些矛盾縱橫交織,彷彿沉重的枷鎖,作為文化精英的俄羅斯知識分子,帶著鐐銬跳舞成了本能。

每個民族都擁有具有犧牲精神的偉大人物,但很少有民族像俄羅斯這樣人數眾多,也很少有民族像俄羅斯人這樣主動履踐。比如,以沃爾孔斯基為代表的十二月黨人。他們都是俄羅斯上層貴族,社會地位優越,物質生活富有,但他們不想耽溺世俗的享樂,掛念國家與民族的前途,關心百姓的疾苦,甘願冒著極大的風險,推翻沙皇專制,消滅農奴制。發生在1825年12月14日的這次行動固然失敗了,西伯利亞的上百名流放者卻依然保持著高貴的氣度。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比如沃爾孔斯基夫人瑪麗婭,拋棄了豪華舒適的貴婦人生活,不顧自己家族的反對,追隨丈夫在荒野艱難勞作多年,這樣的例子在書中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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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黨人起義150週年紀念郵票

俄國知識分子普遍具有拯救人類、拯救世界的宗教使命感,即“彌賽亞”精神。在現實生活裡,一方面,面對他們試圖挑戰的強大的利維坦,為國家的落後與百姓的困苦而悲傷,深感自我的渺小與無能;另一方面,很難擺脫自己階層的桎梏,解開名利思想的束縛,放棄擁有的特權,這種分裂在托爾斯泰那裡體現得尤為突出。托爾斯泰絕非完人,費吉斯不吝展示這位文豪的陰暗面。托爾斯泰的罪感亦非個例,回顧俄羅斯文學,從普希金的葉甫蓋尼·奧涅金開始的“懺悔的貴族”、“懺悔的知識分子”系列形象,這是俄羅斯知識分子群體的共同特點。罪感,對於置身不公正社會現實中的托爾斯泰等人來說,意味著他們尚未泯滅的良知,促使他們以尖銳、有力的筆觸剖析自己的靈魂,懷著強烈的反叛精神和極端情緒,他們在自我厭惡中逐漸實現自我超越,構建一種內在的堅韌的信仰。

信仰支撐起明亮的精神世界。“在沾滿鮮血的皮靴下。在囚車黑色的輪胎下,無辜的羅斯在痛苦掙扎,死亡的星辰高懸在我們頭上。”這樣危難的處境,阿赫瑪託娃仍以詩歌為武器,為死者安魂,為生者祈福。“不,我並非在異域他邦,也不是在別人的羽翼下躲藏——我當時是和我的人民一起,處在我的人民不幸而在的地方。”費吉斯歌吟阿赫瑪託娃的詩句,丟棄了歷史學家的冷靜,深情講述這位女作家動盪的一生和永不放棄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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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赫瑪託娃

1945年,以賽亞·伯林造訪帕斯捷爾納克和阿赫瑪託娃,35年後仍然歷歷在目,伯林在1980年的回憶文章裡寫道,兩位作家受到嚴控,帕斯捷爾納克對他說,如果你見到阿赫瑪託娃,請你一定要轉告她,她說契訶夫的世界全是灰暗的,我不同意,我認為契訶夫是一位純粹的藝術家,是我們的福樓拜。因為我沒辦法見到她,請你一定轉告她,告訴她是我說的。在《娜塔莎之舞》裡,我們還看到,即使在可怕的被隔離的嚴密封鎖下,作家們的詩篇、小說仍然在民間大量流傳,以隱秘的口傳,如不熄的闇火,人民以自己的方式愛戴著、保護著他們的作家。文學的自覺與人的自覺、民族的自覺,是俄羅斯文化的中堅支柱。

費吉斯歷史分析的敘事能量既來自於對現實本身的梳理,更來自於他發自內心地對俄羅斯知識分子的同情。典型的俄羅斯靈魂包涵著許多坦誠、素樸與真率。“到人民中去”是許多俄羅斯知識分子的主動選擇,儘管理想有時難以經受考驗,儘管現實常常幻滅,這個過程產生了列賓的繪畫、穆索爾斯基的歌劇、斯特拉文斯基的音樂,更多的還有偉大的俄羅斯文學。普希金、果戈理、屠格涅夫、托爾斯泰、契訶夫、陀思妥耶夫斯基、赫爾岑、馬雅可夫斯基、茨維塔耶娃、高爾基、索爾仁尼琴……他們的姿態與個性各有不同,其中有些矯揉造作的激昂和對殉難者身份的陶醉,費吉斯的寫作也難免有側重褒貶,但他們都有著共同的取向,俄羅斯知識分子的自省和自責意識、神聖純粹的宗教感,錘鍊著他們的靈魂,不斷完善他們的人格,從而造就了一種熠熠生輝的民族文化。

文| 林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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