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采菊何必东篱下

晨读|采菊何必东篱下

生命价值,在于对人类所作的贡献;生活质量,取决于能否发现平凡中的美。

美即生活。这不是新发现。但一般人未必领会其真谛,有的人为某一个名牌背包殚精竭虑,有的人宁愿坐在宝马车上哭,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有的人无利不起早,寻求数着金币过日子的欢乐……将生活之美误读为拥有财富物质的多寡,对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或者常见的东西,无意于作为美的对象去发现,去欣赏,去保护,去营造,以致成为了当今社会的通病,使人见怪不怪,甚至,有人将它们视为累赘,为了阳光不被遮挡,把庭前的树木拦腰砍掉,名为修剪,实则毁灭,这早就不是新闻。

如果懂得绿帘花影是一种诗意境界,就会作为一种精神需求刻意去营造,扬其美而去其弊,并将此作为生活的一种乐趣。又比如,在居民小区或者城市绿化带,常见一丛丛迎春,以柳丝一般的枝条,在缀有观赏石的水池畔迎风戏水,或在墙垣上与人亲近,有人却粗暴地把它修剪得命悬一线,理由居然是它招引蚊子,怨它不如亲水的石头好看,殊不知经过多少艺术家探索、总结而成的中国园林艺术,庭院中一花一草的布局,都赋予了丰富的寓意,不管是被称为野迎春的云南黄馨,还是本地迎春,栽植于水边景观石之间,都是为了展现刚中有柔、柔中见刚、刚柔相济的中国哲学之美,向身临其境的观赏者宣示为人处世之道。生活一如入山求道,愚者见石,智者得泉,这难道不是一个新注解?

这是人文精神缺失、超自然、超功利的审美追求缺失的一种必然。

值得欣慰的是,管理层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类问题,在物质生活丰富的同时,不断地在矫正、弥补这些缺失,并取得可喜的成就。上海不惜斥巨资开辟数十公里长的滨江绿化带,向宜人宜居城市大步迈进,就是一例。但我们能否领会,绿化环境,最终是为了人心灵的绿化?是否理会,通过园林艺术的熏陶,提升精神境界,在平凡普通的生活中发现美,享受美?就像“草民”“草根”这些常被用作轻蔑、自谦之称的词汇,“草”,是最庸常卑贱不过了,韩愈却以“草色遥看近却无”,从荒原中发现她所透露的春天足迹;白居易则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传递在残酷的绝境中对小草生命力的厚望;当然,还有对待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水,庄子以“上善若水”作为自己榜样,王勃却用“秋水共长天一色”,给予清水微波壮丽的想象,而李白,更以“抽刀断水水更流”赞颂她的不屈性格。

最应该点赞的当然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潜了。东篱之菊无疑是美的,从李商隐描绘的“暗暗淡淡紫,融融洽洽黄”的外观,到朱淑真痴迷的“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内在品格,都是超凡脱俗的。不过最值得点赞的,倒是发现南山的那种“悠然”的心境。赏菊的愉悦人人皆可得之,同时“悠然”发现岚气有无中的南山,并将她与艳而不俗的秋菊、潇洒飘逸的观赏者一起,构成一幅诗意洋溢的人与自然共生的画卷,让人发现人的淡雅闲适、山的静穆自在,可以融洽得如此浑然天成,就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了。这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诗人特有享受,是“美即生活”具体而形象的诠释,是以一份宽松闲淡的心境、善于发现平凡生活之美的文化素养的流露,更是人与大自然连接能力的优雅展现!须知,人与大自然连接的这种能力,是被当代发达国家列为十大奢侈品之一的,难怪,“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红楼梦》),并使他站在中国田园诗人的榜首而无法撼动了!

当然,陶潜、韩愈、白居易均非等闲之辈,学之不易,但作为行走天地中心的人,在平凡生活中发现美,以超越自然、超越功利的心态去欣赏美,却是共同的生存需求,是一种本能,有了心,便不难。否则,物质生活再丰厚,却活得很累,很苦,很冤,一如戴上镣铐。上帝既然公平地为我们每一个生灵准备着一份随时随地可以提供的美的享受,使得天涯处处有芳草,那采菊何必东篱下呢?(俞天白)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