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泥人郎中

這天,涼州城的衙門口突然貼出一張榜文,說知府陳安凱的夫人得了怪病,遍請名醫束手無策,為此陳知府才重金求賢。榜文沒貼出多久,就有人揭了榜。不過讓圍觀眾人意外的是,揭榜人居然靠賣泥人為生的瘸子馬軾。

喝了幾副馬軾開的湯藥後,陳夫人就奇蹟般地可以下床慢走了,再過幾天果然就大病痊癒了。

陳安凱擺了一桌豐盛的宴席,拉著馬軾的手請他入座:“馬先生醫術高明,為何不懸壺濟世,卻要靠賣幾個泥人賺幾文小錢呢?”

馬軾拱了拱手:“過往不需多言,不過夫人之病是在憂傷過度的情形下,急火攻心所致,如果夫人心病不除,恐怕還會復發。”

陳安凱嘆了口氣:“馬先生果然是杏林聖手。”接著他就紅著眼圈把心事說了出來。

知府夫婦只有一子小虎,就在幾天前,年僅五歲的小虎被綁架了,劫匪送信說,十天之內,只有陳安凱肯把一尊純金鑄造的彌勒笑面小佛帶到寫信人指定地點,才能換回小虎。

看罷書信,陳安凱險些跌倒在地,信中所言的那尊金佛他倒真見過,但金佛本非他家中之物,自然也不在他手中。就為了此事,陳夫人才突發怪病的。

馬軾不禁奇道:“金佛既非大人之物,綁匪為何要向大人索要呢?”

對此,陳安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嘆了口氣後把金佛的來歷說了出來。十二年前,他初入官場到青縣做縣令,剛一上任就接了一起命案:有一老者攜帶金佛夜宿旅店,被貪財的店主毒殺,因證據確鑿,店主只得認罪。在審完此案後,他便把金佛返還給老者的後人……

馬軾同情地看了看陳安凱:“大人,為何不派人設法把金佛的主人找到,借金佛一用?”

陳安凱嘆了口氣:“我也曾派人秘密去過老者後人的原籍,派去的人倉促回來稟報說,他只找到了老者後人的墓碑。”

馬軾嘆息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問陳安凱:“大人,可還記得那尊金佛的模樣?”

陳安凱答道:“那尊金佛做工精巧,形神兼備,我當年還曾親手臨摹過一幅丹青。”邊說著話,他邊取出一幅畫遞到馬軾手中。

馬軾看過畫後,就點了點頭,然後準備和泥。泥和好後,他便開始照著畫捏泥人,當他把已噴上金粉的泥人遞到陳安凱手中,陳安凱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擒匪

當天夜裡,陳安凱就帶著“金佛”率領一隊官兵朝著一片密林深處走去;馬軾一瘸一拐地緊跟在他身後。

陳安凱扯著嗓子高喊一聲:“東西已帶來,壯士請現身。”過了一會兒,果然有一蒙面大漢抱著一個小孩不知從哪鑽了出來。

一看到已瘦了一圈的小虎,陳安凱忍不住淚流滿面。他忙向一個名為陳二的管家揮揮手,陳二便把“金佛”取出來後,讓站在幾丈外的蒙面人藉著火把之光觀看。

顯然蒙面人並未對“金佛”起疑,他滿意地點點頭後,便用匕首抵著小虎的喉嚨冷冷地說:“狗官,快命你的爪牙退出林外,你我好在此交易!”

陳安凱剛想下令,馬軾忙一把拉住了他。陳安凱馬上會意朗聲道:“陳二,你一人留下,用金佛換回公子,其他人等隨我到林外靜候佳音!”

見眾人走遠,綁匪夾著小虎走到陳二面前,他先仔細地觀察了一陣金佛後,才讓陳二捧著金佛朝一棵距他約五丈外的大樹走去。待陳二放好金佛後,綁匪就把小虎放到地上,示意交易開始。

當陳二氣喘吁吁地抱起小虎那一刻,他一回頭,綁匪就抱著“金佛”在林中騰起一陣煙霧後離奇地消失了。

陳二一邊抱著小虎疾步朝林外跑,一邊大聲地喊道:“狗賊,你中計了,那尊金佛是贗品,不信你就擰一下金佛的脖子試試。”陳二的話剛一出口,從林中的地下就傳來接連不斷地沉悶的慘叫聲,原來綁匪挖了地下道遁逃。聽到陳二的喊聲,陳安凱馬上率官兵們朝林中衝來。檢查過小虎安然無恙後,他就命人挖地三尺也要把綁匪捉住。循著聲音,官兵們很快就把綁匪捉到了。看著眾人疑惑的眼神,馬軾解釋道:“我在金佛的脖子處放了幾根毒針,綁匪中毒後就會疼痛難忍,不停地想喊叫。”

為解開心中的疑團,陳安凱決定夜審綁匪,很快,衙役們就把已服過解藥的綁匪帶上了大堂。

還不等陳安凱開口,綁匪就撕心裂肺地哭喊道:“蒼天啊!你太不長眼了,當年,我父被狗官設下圈套奪了金佛,冤死法場。如今,我自知無力告倒狗官替父伸冤,只想綁了狗官的兒子換回金佛。卻沒想到,我陸龍也要繼父之後做冤死鬼了!”

看著衙役們質疑的目光,陳安凱便把當年那件案子的來龍去脈對眾人說了出來。當年,他到青縣上任第一天,就有一外地客商模樣的年輕人扯著一箇中年人前來報案。

外地客商自稱名叫常瑞福,據他說,在外漂泊多年的常父因打算回鄉養老,他便護送父親返鄉。臨行前,常父身上只帶了幾件換洗衣服與一尊看得比命還要緊的祖傳金佛。

父子二人走到青縣時,常瑞福因有一筆買賣要到鄰縣走一趟,便讓常父一人先找一家店住下。常父告訴兒子,他曾在青縣的順安客棧住過,便讓兒子辦事回來後到客棧去找他。

第二天一早,他到客棧尋父,誰知店主竟說常父天不亮就走了。常瑞福見店主神色有異,就起了疑心,四下找尋,居然在柴房裡的柴堆中發現了一具腫脹變形得難辨真容的屍體。不過,從屍者穿著判斷,他還是認出了那就是父親。

人命關天,陳安凱馬上帶著仵作到客棧驗屍。驗過屍後,仵作告訴陳安凱說,死者是中了一種不知名的毒而亡。

陳安凱馬上命人對客棧進行搜查,最終在客棧的廚房一角地上發現了一個小紙包,裡面有些黑色粉末。他命人將粉末用水溶解餵給一頭小豬喝,豬喝了後就痛苦地掙扎了一會兒倒地身亡了,死後的樣子也是身體腫脹得模樣大變。為防貓狗啃食豬肉中毒,他就命人挖個坑把死豬深埋了。

回到衙門,陳安凱開始審問店主陸貴。陸貴大喊冤枉,堅稱他沒有毒殺常父,至於廚房中為何有毒藥,他也並不知曉。關於金佛一事,他只是說,他家中確有一尊祖傳下來的金佛。

為辨明真相,陳安凱便命人到陸家取來金佛。陸妻把金佛帶到大堂上後,陳安凱就讓兩人拿出證據來證明金佛是自家之物。

陸貴一再說,金佛是他父親死前留給他的,因他是家中獨子,所以除了他的妻子、老母外並無外人知道;常瑞福也說金佛是常家傳家寶,常父還曾對他說過,在金佛的一顆牙齒內壁上有一篆刻常字。

陳安凱命人取來一小塊泥巴粘到金佛牙齒內壁上,待泥幹後再取下,果然在泥巴上看到一個小小的常字。

面對如山鐵證,雖然陸貴一再狡辯金佛是他家之物,但在陳安凱動用了幾種大刑後,他還是低頭認罪了。陳安凱讓陸貴畫押後,便判了他腰斬。為安撫常瑞福,陳安凱還取出幾兩銀子讓衙役買來口棺材後,目睹常瑞福將常父放入棺中。

常瑞福傷心欲絕,他求陳安凱替他找間房子,他想單獨一人祭奠一下父親。陳安凱照辦了。常瑞福祭奠過父親後,就在陳安凱的安排下找了塊墓地將父親安葬了……

講過往事後,陳安凱驚堂木一拍厲聲對陸龍道:“當年,你父圖財害命,證據確鑿,死有餘辜,何來冤枉?”

陸龍冷哼一聲:“那尊金佛在我兒時就曾見過,怎會是賊人之物?你這狗官串通賊人誣告我父,又讓仵作驗了裝死的賊人,最後,還在堂上用一塊泥巴來愚弄眾人,致使我父屈打成招。”

陳安凱怒道:“你說狀告你父之人是在裝死,有何憑證?”

陸龍道:“去年,為出一口惡氣,我曾到青縣掘開賊人的墓準備對其鞭屍,卻沒料到那竟是口空棺。”

為查明真相,陳安凱決定到青縣親自走一趟。因馬軾足智多謀,陳安凱便邀他同往。

一行幾人星夜兼程來到青縣,在徵得當地縣令同意後便開始掘墓。見到空棺後,陳安凱道,“究竟棺中的常父屍體是被他人所盜,還是被陸龍移走,抑或是被常家後人遷走了呢?”

馬軾盯著空棺看了半天,突然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刀取下一塊棺材一側內壁上的木頭嗅了嗅。嗅過後,他指著有些發綠的木塊對陳安凱道:“大人,我已知真相了。”

在陳安凱的安排下,馬軾把泡過木塊的水餵給一條狗喝。狗喝下去後,便一頭栽倒在地死了,死後的樣子也是腫脹得走了樣。馬軾又把死狗關進了一個提前備好的籠中上了鎖。

陳安凱與隨行幾人等了足足一天一宿,一件怪事發生了:那狗竟活了過來,身體也消腫了許多。

馬軾解釋說,狗中的是一種產自西域的名為偽死草的毒。中此毒後,中毒者會出現流綠汗的怪事。此毒還有一特性,一旦帶著毒液的汗水沾到接觸過它的物品上,毒性幾十年都不變。

回到涼州府衙後,陳安凱馬上命人去常瑞福的原籍調查。派去的人回來稟報說,他們找到常瑞福的墓碑後,又向鄉人核實了墓中人生前的樣貌,確與陳知府當年見過的一樣。不過,讓他們感到奇怪的是,死者生前並不叫常瑞福,而是劉瑞福。

據鄉人說,劉瑞福父母早亡,二十歲時又得了怪病,請了幾位郎中都勸他及時行樂,度過人生的最後光陰。心灰意冷的他,便賣了家中的幾畝薄田後外出遊歷去了。半年後,他回到家中已病入膏肓,不久就病死了。死前,他取出些銀子贈予鄉鄰,求鄉鄰安葬他後,在碑上刻上常瑞福。

聽罷稟報後,陳安凱嘆了口氣自語道:“‘常瑞福’已死,而那個當年假死的賊人又真容難辨,這陸貴之冤我該如何替他申呢?”

站在他身邊的馬軾沉思了一會兒對他道:“大人,可還記得當年賊人身體腫脹後的樣子?”

陳安凱點點頭:“自為官以來,為積累斷案經驗,每遇仵作驗屍,我都會臨摹下一幅屍體丹青,當年的那具屍體也不例外。”

馬軾便和了一大堆泥開始照著陳知府畫出當年“常父”屍體的樣子捏了起來。經過一次次修改,陳安凱終於滿意地點頭對馬軾道:“我當年見到的‘屍體’,就是這個樣子。”

馬軾又根據屍體的樣子,捏了“常父”未腫時的模樣,陳安凱看了不禁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怎麼看,“常父”的樣子都像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愣了片刻後,陳安凱彷彿明白了什麼似的,命人把畫師請來,按照泥人的模樣畫出數張畫影圖形後,四處張貼。

半月後,捕快們終於在一個偏僻的小村莊裡捉到了一個四十多歲的藥販子常祥龍。陳安凱馬上命人將常祥龍押上大堂開始審問。但對他的問訊,常祥龍口喊冤枉,堅稱他從未見過金佛,也並不認識劉瑞福。

陳安凱驚堂木一拍怒道:“常祥龍,金佛已從你家搜出,你還敢狡辯嗎?”緊接著,他一揮手,就有一衙役捧著一尊小金佛呈到大堂上。見到金佛,常祥龍吃驚地問那衙役道:“金佛我藏得極為隱秘,你們是怎麼找到的?”說罷此話,他自知失言,接著就癱倒在地供出真相。

多年前,常祥龍販運藥材,常到陸貴的小店投宿,因兩人都好下棋,天長日久他們就成了莫逆之交。一日,兩人喝酒,陸貴在大醉後,說出了家中有一尊祖傳金佛的秘密。

聽到金佛二字,常祥龍不禁想起了父親曾給他說過的一件事。常父的曾祖父曾是一位技藝超群的金匠。有一年,有位信佛的王爺想鑄造一尊彌勒笑面小金佛,便找到了常家先人。金佛鑄好後,常家先人便按照慣例偷偷地在金佛牙齒內壁上刻了個常字,沒想到夜裡金佛竟被盜了。王爺大怒,便將常家先人送交官府處理。由於案子遲遲不能告破,常家先人又氣又急最後竟死在了獄中……

常祥龍又勸了陸貴幾杯酒,便求他取出金佛一觀。常祥龍伸出小拇指在金佛的兩排牙齒後面摸索了半天,果然摸到了一個“常”字。

自從出了此事後,常祥龍就常常在想,該用什麼法子,既能奪了金佛,又能讓陸貴的後人也嚐嚐先人受不白之冤的滋味?終於有一天,他在旅途中遇到了劉瑞福。

常祥龍許以重金,讓劉幫他誣告陸貴。正因缺錢揮霍的劉瑞福很快就同意了,於是兩人就結伴來到青縣。為防日後事發被官府找到,常祥龍便裝扮成一個老者模樣投宿到順安客棧,用偽死草陷害陸貴。

案件結束後,陳安凱自知罪責深重,上書請罪。馬軾說:“大人,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身為郎中卻為何要改行捏泥人嗎?”接著他就說出真相。

馬軾出身名醫世家,少年成名的他自然有些傲氣。許多年前,有一病人專程來找他看病,他連脈都沒把,簡單詢問了一下就開了方子,結果病人病情惡化,他才知是誤診了。後來,病人命雖保住,卻終身殘疾。為懲罰自己,在一次大醉後,馬軾打折了自己的一條腿賭誓不再行醫。

後來,因生計所迫,他就拜了一個捏泥人的藝人為師捏起了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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