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李荣建先生翻译的两部利比亚文学作品

武汉大学教授李荣建先生,专门研究阿拉伯历史文化与文学等领域。他在上世纪90年代翻译的两部利比亚文学作品,有耳目一新之感,读后能对对利比亚当代社会有了一个完整的理解。

一、《利比亚现代短篇小说选》

像在荒漠啜饮到一股清泉,甘甜可口,沁人心脾。

像在大山欣赏着瀑布流水,流畅倜傥,直抒胸臆。

这是我初读李荣建先生译作《利比亚短篇小说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时的感觉。

过去,只知道有《一千零一夜》,有《卡里莱与迪木奈》这样的阿拉伯文学名篇,而对现代阿拉伯,知道有埃及纳吉布·迈哈福兹,他不仅为世界贡献了《三部曲》(《宫间街》、《向往宫》、《甘露宫》),还创造了其他大量优秀文学作品,蜚声世界文坛,他因此获得了1989年诺贝尔文学奖。对埃及以外的阿拉伯世界,有什么文学作品,却是不甚了了的。比如对利比亚,我确实是一无所知的。

正是带着这种饥渴感,我初读了李译的《利比亚现代短篇小说选》。

后来,我又反复读了这本容量并不太重的译作,觉得初读时的感觉并不完全。

进一步的阅读,使我更多地看到了该作品中丰富的内涵,隐含的底蕴,深刻的哲理,其中既有对真善美的热情讴歌,又有对假丑恶的无情鞭挞,掩卷之余,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可以说,这部短篇小说集是利比亚市井社会的风俗画,纯情少男少女的恋爱曲,丑恶现象的讽刺诗,人情世态的写真图,对当代利比亚的社会伦理、文化传统、风俗习惯、宗教意识,都可以通过这个集子有所了解。

所以,如果说初读时只是填补了我的无知,那么再读时则使我进一步了解了其中丰富的内涵。

所以说,《利比亚现代短篇小说选》确实是一本选择精当的佳作。

但是,仅有原佳作而没有人进行佳作的移植,中国人还是无法了解原作的。正如没有纳训先生,中国人不会读到《一千零一夜》一样,没有李荣建,我们也读不到这本原文是阿拉伯语的小说集。

提到李荣建先生,似乎还应该多说两句。和李先生第一次相识,是1992年12月22日在上海外国语大学主办的“中东文化与中东问题讨论会”上,当时李先生给我的印象是一位谦谦君子,由于有共同的爱好,我们谈得很投机,从阿拉伯文化的研讨,到开罗大学的进修,志趣和经历均有相同之处。分手之后,我们又经常书信往来,切磋学术,我获益良多。1993年10月30日在杭州参加“阿拉伯与伊斯兰文化研讨会”,我们又相遇,更加深了相互的了解。

但在事实上,我早在这之前就已经认识李先生了,那是通过上海外国语大学朱威烈教授主办的《阿拉伯世界》,从1984年第1期上,我读到过李先生的论文《中世纪穆斯林对地理学的重要贡献》,后来的《阿拉伯世界》,几乎每隔1~2期,都可读到李先生的作品。原本我以为李先生是一位长者,但见面后才发现他比我要小好几岁,他的学识和年龄使我感到惊讶。

后来,李先生发表在国内杂志上(包括《译林》这样有影响的杂志)的短篇小说译作,我大多没有机会读到。这次读到他的利比亚短篇小说译作,感到李先生有一支生花妙笔,在翻译过程中做到了信、达、雅,字斟句酌之功随处可见,他为中国阿拉伯文苑栽下的这株小花,会给中国文学界带来芬芳。

宋玉笔下曾写过一位美女,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事实上现实世界没有这样完美的人,至于文学作品,更没有绝无瑕疵的。李先生的译作当然也不是完美的,但我相信,他会不断地追求完美,译出更多更好的阿拉伯文学作品。

二、《昔日恋人》

我得到李荣建先生译作《昔日恋人》之后,我是一口气读完的,因此对利比亚的历史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如果我的理解不错,艾哈迈德·易卜拉欣·法格海创作的长篇小说《昔日恋人》,选取的正是1951年利比亚宣告独立建成伊德里斯一世王国到1969年9月1日以前这一段历史,作为小说的背景。利比亚人民长期受殖民主义的统治,1912年,利比亚沦为意大利的殖民地。从那时起,利比亚人民就不停地与殖民主义者进行英勇斗争,赛努西教团领导的群众斗争和民族英雄欧麦尔·穆赫塔尔领导的游击队,使意大利占领军闻风丧胆,占领军被打得焦头烂额。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英、法军队又占领了利比亚,利比亚人民又进行了新的反对占领的斗争。二战结束以后,联合国曾对利比亚行使管辖权,1951年,利比亚才宣告独立。

独立后的利比亚,是不是真正地摆脱了殖民统治呢?

《昔日恋人》告诉我们:伊德里斯王室政权并不是人民的真正代表,而是殖民主义的代言人。

小说把美国科学考察团进入盖尔尼·格扎利村作为突破口,通过村长麦斯奥德、村民叶提姆等人从轻信美国专家到逐渐觉醒和封建王朝代言人县长、奈萨尔丁教长、白痴戴尔维希等人追求美女吉米莱两条线索,逼真地再现了利比亚人民反殖民主义的爱国主义主题。作者给我们描绘的是利比亚革命前社会生活的一幅长卷。

美国人不甘心班加西仅作为美国在非洲的海空军基地,他们还要将整个利比亚都作为自己的殖民地,但为达此目的,明火执仗地进行侵略,很容易遭到利比亚人民的反抗而导致失败,于是他们便用欺骗的手段,以帮助利比亚人民建造玻璃厂脱贫致富为诱饵,以使利比亚人民就范。利比亚人民起先对此愚昧无知、轻信谎言,后来逐步认清了王国政权与殖民主义者的真实面貌:“这就是我们民族的统治者,他们曾协助赶走了巴尔波、杰尔赛叶尼、布杜留,而如今,却要将我们的故土租给外国人做军事基地。”让村民们搬迁,就是要把他们的村庄卖给新殖民主义者,让他们用作军训场所。这使人们想起了往事,过去的统治者是意大利人,他们戴着帽子,操着奇怪的语言,头顶一面三色旗,崇拜一尊正给幼狮喂奶的母狮的偶像。利比亚人民知道这些人是殖民主义者,便对他们拿起了钢枪,那时枪支很少,他们就用刀、棍子、石头和殖民主义者搏斗。他们浴血奋斗的目标,是由本国人管理自己的国家。胜利后利比亚的本国人当了权,却借用外国人的一套对付他们,难为他们。”由于本国统治者有着同本国人民一样的面孔,同样的肤色,“讲着本国人民所讲的语言,而且比他们讲得更标准、更流利。他们背诵先知的事迹和《古兰经》章节,甚至更加出色……他们的头上飘扬着缀有新月和星星的红旗,这红色还被象征着先辈们洒在祖国大地上的鲜血。”这些人虽然更有欺骗性,但是欺骗是不能长久的。最后,村长和村民们终于发出了反抗新殖民主义的怒吼,表明新殖民主义者企图用欺骗手段占领利比亚的目的,也绝对不能实现。人们曾经抱有很大希望的本国统治者,作为昔日恋人结束了他们历史使命,革命将他们送上了断头台。

作者铺开的另一条线索,是围绕着美女吉米莱展开的。18岁芳龄的吉米莱,容貌出众,她一出场,便成为妒火中烧的饶舌妇攻击的对象,随后,青年教师、店主、官员、朱姆阿·戴尔维希、县长、奈萨尔丁教长相继不自量力、不择手段地想把吉米莱据为己有,而一旦达不到目的,便或如戴尔维希、教长那样,采取造谣中伤、施行暴力的手段,或如县长那样,为叶提姆(吉米莱之父)分配住房、调动工作,以国会议员为诱饵等拙劣手段,步步紧逼。而代表真、善、美的吉米莱,通过一次次与命运的抗争,从受压抑的沉闷中解脱出来,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广阔的天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她仿佛与宇宙精神融为一体,成为它的一部分。她运用知识之剑,斩碎了羁绊,冲破了黑暗的罗网,成为一位能够独立自主地生活而无须他人扶助的女强者。最后,她从优秀青年伊德那里,得到了真正的爱情。吉米莱成长和觉悟的经历,正好是利比亚人民成长和觉悟的历史。吉米莱如果是1951年出生,那么到1969年正好是18岁,这一年正是利比亚革命推翻伊德里斯王朝的那一年。如果这种比附不是巧合,那就是作者有意安排的,吉米莱似乎就是利比亚革命的化身。

读《利比亚现代短篇小说选》之时,作品中丰富的内涵,深刻的哲理、对真、善、美的热情讴歌,对假、丑、恶的无情鞭挞,都使我在掩卷之余,在脑海中留下深深的印记。但也有不足之感,利比亚市井社会的风俗画,纯情少男少女的恋爱曲,丑恶现象的讽刺诗,人情世态的写真图,虽刻画得入木三分,细腻入微,却总有珍珠未穿成串的遗憾。而读《昔日恋人》这部长篇小说,却如同观看明代山东画家张择端的名画《清明上河图》,在我们面前展开的,是一幅利比亚社会生活的长卷。我为原作的精彩、译作的信、达、雅感奋不已,不知不觉之中,人物的形象都深印在脑海里,一大批栩栩如生的人物,就如同生活在我们周围,这正是作品的力量所在。

原载《外语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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