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參加高考的日子，正是生產隊夏收最忙的時候。“夏收夏種，龍口奪食”，男女老少皆出動，誰還管你小屁孩的一次考試。考不上最好，回到生產隊還能掙工分。
考試前一天，黃書包裡背一塊鍋盔饃，拿一件罩衣，走四十多里路到縣城。第一次在室外水龍頭下擦把臉，嘴對著龍頭口飽喝一氣。晚上在教室把兩個桌子拼對長條，牆角摸一塊磚頭，罩衣身上一蓋，住宿問題全部解決。
跟班老師說，大隊和學校給了他一塊五毛錢，作為全班伙食費。他在對面城關公社供銷社買了一盆鹹菜絲，大家用缸子到學校食堂接滿水，鍋盔饃片就鹹菜，或者缸子裡泡饃。
大家都是一樣的處境，沒有誰帶著錢來，就是帶了錢也沒有地方去買東西吃。考場附近有一家縣副食公司開的飯店，全天賣肉臊子面。湯上漂一層大油，香氣撲鼻，味道好極了。不過有糧票才有資格去買。我們幾個人守在一旁聞了大半天，才戀戀不捨地走了。
那時候考試沒有任何壓力，就跟平時考試一樣，為了獲得一張獎狀，一支鋼筆，一本塑料皮封面的筆記本而憋住一口氣埋頭答題。至於考上學，轉糧油關係，吃商品糧飯，暫時不想，也很遙遠。
關鍵是，考試一結束，暑假就來了，可以放開蹦子去玩，到水庫鳧水去，到生產隊瓜地偷瓜去，到菜園偷西紅柿去，哪怕再不濟，拔幾根大白蔥也行，起碼嫩白的蔥根吃起來也有滋有味兒。
或者，在大人的威逼恐嚇下，不情願地聽到破鐵鏵犁被敲響的時候，去場畔大槐樹下，隊長安排這些非勞力的“二蛋子”們，拿著木推跟著婦女推麥粒，端著臉盆舀半盆尿素去給玉米施肥，要不就背上噴藥桶給棉花打藥。全部是婦女的活路。
四十年前的高考，記憶已經模糊，好多細節記不清了。現在的孩子，高考期間不能吃涼的，不能吃麻辣的，不能這個不能那個。那時候的我們，只要一頓讓肚子鼓起來，那就託佛爺的高福了……
寫這些東西，證明老了，看了這些有感觸的，也距離老了不遠了。唯有呲之一鼻的人，才青春年少，說，你們那代人，沒本事，沒能耐……
《高考那些事》
2018.06.08.
心情素描，咸陽秦都。
作者梁宏選，咸陽人，專業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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