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重庆人写的《父亲》被编入高中教材,看哭无数人!

近日

一篇重庆人写的《父亲》火了

这篇入选全国语文高中教材的文章

看哭无数人

父亲

文/黄方国

父亲是三天前的一个下午到家的,当时无人在家,他搁下背篼蹲在门口抽烟子叶。楼上的张婆以为是盲流,喝斥他走开。我向父亲求证此事时,他像犯了错的孩子,局促地搓着双手,目光游移,嗫嚅着说:“下次,我一定要穿周正点。”

家里不宽敞,我们把父亲和儿子安排在一间屋里。父亲进屋不久,我就听见巴掌落在脸上的“啪”声,开门一看,见儿子正大吵大闹:“你脏,你脏,不准你亲我,滚出去。”我对儿子动了武,妻子对我怒目而视。父亲垂着双手,呆呆地站在一旁,这一夜很晚还听见父亲辗转反侧的声音。

次日清晨,妻用不友善的腔调对父亲交代:“茶几上有好烟,有烟缸,别抽烟子叶,别乱抖烟灰。别动音响,别动气灶,别动冰箱,别动电视……”父亲谦恭地说:“叫我动,我也动不来的。”中午我俩回来,看见满地的水,父亲正蹲在地上,拿着帕子,手忙脚乱地擦地板。妻子一甩手进了卧室,“砰”地一下关了门。父亲便立即又像做错了事一般,不知所措起来。

下午下了一场小雨,下班回来不见父亲。父亲回来时,湿漉漉的头发搭在皱纹堆砌的额头,松树皮一样的手提着一个塑料袋。他鞋也没脱就进了屋,妻子“哼”了一声又进卧室。

父亲说:“我去买东西了,不会买,也不知你们缺啥,就琢磨着买了这些。”

父亲说:“蜂蜜治胃病,你记着,一早一晚都要喝一勺。她是用脑的人,核桃粉补脑,孙儿胃口不好,瘦,就给他买了健脾糕,吃了开胃。”

父亲最后从贴身衣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说:“这5000块钱是我卖鸡卖猪攒的,都攒了3年了。我用处不大,你拖家带口的用得着,拿着。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有空就回来,看看你妈的坟,你爷的坟,没空回来,爹也不怪你,你们忙,单位纪律严呢!”说完,父亲笑了一笑,摸出烟子叶,正要点,可能想起了妻的交代,又揣了回去。

父亲执意要走。怎么留也不行,我决定叫辆出租车送他回去。

一生都没坐过小车的父亲不知怎么打开车门,他的手在车门上东摸西摸,一脸尴尬。我上前一步,弯下腰来,打开车门,侍候父亲坐进车,再为他关上车门。父亲伸出头来,一脸的幸福,他说:“儿啊,爸算村里最有福气的人了。”说完,抬手抹着眼圈,憨憨地笑着看我,我刹时百感交集。

活在世上,活在城里,活在官场,我在许多人面前弯过腰,为许多人开过车门,但从没有为父亲弯腰开过车门。父亲是农民,我是干部,父亲是庄稼人,我是城里人,父亲这辈子已无超越我们的高度,但我们有今天全仰仗父亲的奠基。父亲为我们弯了一辈子腰,吃了一辈子苦,操了一辈子心,人到老年依然不忘为子孙分担忧愁。但我们呢?给了他们那么多不敬,仅仅为他开一次车门,就叫他心满意足,泪流满面。

那一弯腰,对父亲来说,是一种孝道和良知,对我来说,是向您及天下所有像您一样的父亲乞求原谅和深情致敬啊!

(备注:黑体字部分为高中语文课本节选部分)

这样一篇感人至深的文章

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

现实中的父亲和文中父亲一样伟大!

7月4日上午9点,在市委党校的乡镇街道干部培训班“微课堂”上,万州区郭村镇镇长向军分享了一篇名为《父亲》的文章。文章以第一人称讲述了一位农村基层干部的父亲,受到城里儿媳和孙子的嫌弃后,默默离开儿子家,留下多年积蓄,并嘱咐儿子要好好为官。曾为很多人开过车门的儿子,第一次为父亲拉开车门,搀扶他上车,内心百感交集。

重庆晨报·上游新闻记者第一时间联系上文章作者——万州区长岭镇镇长黄方国。提起父亲,黄方国的语气格外轻柔,他点上一支烟,娓娓道来。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这篇创作于2001年的文章,却是“虚构”的,他的父亲早在1991年去世。然而,我们却了解到背后更多的故事。

农村父母与城里的儿女

黄方国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他说,这篇文章所写的虽然并非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事件,但却是源于多年多见所闻以及内心所想进行的文学创作。

作为扎根基层的乡镇干部,他看过太多这样的事例:农村的老父亲老母亲,为让孩子走出贫瘠的山村,毕生都在打拼,为了让孩子在城里买房买车,不惜倾其所有。但一些孩子过上好日子,有了“城市人”的身份,反而看不起自己在农村的父母,渐渐淡忘了他们的付出,很少与父母相聚,甚至把年老体迈的父母当作包袱甩给政府。

虽然现在城乡差距日益缩小,但这种现象依然零星存在。在课堂上分享这篇文章的万州郭家镇镇长向军,在脱贫攻坚工作中,也遇到过活生生的例子:子女住的是四层小洋楼,高档家电俱全,父母却住在隔壁一片低矮破旧的土坯房里,子女还向政府要钱修缮父母的房屋。

“就像文章所写的,父母一辈子为儿女弯腰,最后却遭受冷遇和嫌弃。对于这种背弃中华传统美德的人和事,我是感到特别愤慨的!” 黄方国说。希望通过文章,树立社会正气,警醒人们在物质丰富后,不要对父母恩情有所疏忽和淡忘。

这篇重庆人写的《父亲》被编入高中教材,看哭无数人!

工作中的黄方国(左)

现实中父亲和文中父亲一样伟大

黄方国的父亲曾是万州高梁镇一名乡村木匠,每年只有三四个月在家,其余时间走南闯北,帮人打家具。赚来的钱全部寄回家,供三个孩子读书。从小他就教育孩子,要正直、真诚,不要偷鸡摸狗,偷奸耍滑,做个顶天立地、勤劳苦干的人。

1988年,面临工作分配的黄方国,由于在学校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会干部,原本是有机会分配到城里的。有人提醒父亲,去跟有关工作人员打个招呼,哪怕就是提一只鸡、一篮鸡蛋呢,就可以为儿子争取到更多在城里找份好工作的机会。

倔强的父亲拒绝了。“娃,这些歪风邪气我们不要搞。草能处处生,分配到哪里不能靠自己本事吃饭?”父亲一边低头把钉子敲进柜子,一边丢来这么一句话。结果,黄方国被分到一个与湖北交界的偏僻山区教书。

报到第一天,父亲用一根扁担挑起儿子的生活用品,翻山越岭送他到学校。黄方国哭了,这里比想象中更荒凉,没集市,没饭馆,不通车。

那一晚,父亲默默坐在他身边,一直猛抽叶子烟,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有泪水含在父亲眼眶里。

父亲只低声说了一句,“你莫怪爸爸啊,娃。”黄方国沉默着点点头。

第二天凌晨3点过,父亲就悄悄离开学校了,抹黑走了一两个小时山路,搭乘客车回家。他提前走,是怕儿子不能安心待在学校,也要跟着回家。

在父亲影响下,黄方国安心教了七年书,后来才转行。

在黄方国的讲述中,他的父亲仿佛也出现在我们面前。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的乡下汉子,个不高,络腮胡,因为风吹日晒到处跑,饱经风霜的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苍老。他有一双典型的木匠的手,粗糙,关节粗大。穿得很随意,衣袖和裤腿上都打着补丁。

这也是黄方国记忆中的父亲。这份记忆,永远停留在了父亲48岁时。

那年,父亲被确诊患有肝癌,三个月后,父亲在家里盖的新房里去世。但这个正直、坚强、勤劳、勇敢、爱家爱子的父亲形象,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黄方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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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中的黄方国(右)

满怀思念,一气呵成写出《父亲》

父亲在黄方国心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他对家庭的付出,我能感知得到,一直牢记于心。但同时又充满愧疚,这辈子最为亏欠的就是父亲。”

在农村基层工作十年,他也看到太多其他农村父母的无私奉献。对父亲的感情在压抑了十年后的2001年迸发出来,满怀对父亲深深的爱,他几乎是一气呵成,不到一个小时就写出了《父亲》初稿。

黄方国说, 父亲时常回到他的梦中和脑海里。对父亲的怀念、崇敬和爱,情感丰富细腻的黄方国都放在了文字中,迄今一共写出了关于父亲的文章30多篇,也收录进他的两本文集里。

和文中所写恰恰相反,现在他的爱人与孩子对70岁的母亲非常孝顺。作为家里的老大,即使再忙,他也会抽时间去陪母亲。黄方国感觉到,其实普天下的父母对物质要求并不高,更渴望的是子女的陪伴。哪怕只是牵着孩子的手在街坊邻居跟前走一走,也会很自豪,得到精神上的满足。

作为农村干部,黄方国和向军在日常工作中都会特别关注类似的问题。他们经常有意识地给群众灌输赡养老人光荣、遗弃老人可耻的观念,提倡家家有家风家训,村村有村规民约,推动乡风文明在农村的落地,爱老敬老的风气在乡村扎根。同时,按照国家政策,对于农村孤寡和“五保”老人,政府会将他们集中起来居住,修建“五保家园”,由民政专项资金拨款,请专人照顾,负责老人起居和饮食。随着农村政策越来越好,他们希望每一位老一辈父母都能安享晚年。

作品入选全国语文高中教材

2007年,《父亲》被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入全国普通高中一年级语文教材,全国每个高中生都会读到。课本摘录了文章最后一段,启发学生留意生活中的细节,描写触动心灵的人和事。有朋友的孩子读到后跑来问他,“黄叔叔,这是您写的么?”孩子懂事地说,读后更感觉到父母可敬,一定要好好孝敬他们。

偶尔,黄方国也会在网上翻看网友们对这篇文章的评论,文中的妻儿自然是大家口诛笔伐的对象,而对文中的“我”也表示愤慨。黄方国对此并不懊恼,而是一笑而过。他觉得,网友的情绪正是民心所向。

作为一名农村干部和文学爱好者,他觉得,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这篇文章仍具有现实意义,若是读后能对读者有一点点触动,给父母更多的爱,他就没有白写,也是对在天堂的父亲的告慰。

延伸阅读

他赋予你生命,视你如珍宝,总想把你捧在手心;他像一座山,也像一把伞,时刻为你遮风挡雨;他的话不太多,却会在你遇到困难时轻声说:“别怕,有我呢”;没有什么港湾能比他的肩膀更能让你心安,没有什么地方能比他的怀抱更能给你温暖。

泪光模糊背影,那时我读懂了父亲的爱

背影

文/朱自清

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那年冬天,祖母死了,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我从北京到徐州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到徐州见着父亲,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父亲说:“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回家变卖典质,父亲还了亏空;又借钱办了丧事。这些日子,家中光景很是惨淡,一半因为丧事,一半因为父亲赋闲。丧事完毕,父亲要到南京谋事,我也要回北京念书,我们便同行。

到南京时,有朋友约去游逛,勾留了一日;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下午上车北去。父亲因为事忙,本已说定不送我,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他再三嘱咐茶房,甚是仔细。但他终于不放心,怕茶房不妥帖;颇踌躇了一会。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他踌躇了一会,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我再三劝他不必去;他只说:“不要紧,他们去不好!”

我们过了江,进了车站。我买票,他忙着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脚夫行些小费才可过去。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就送我上车。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座位。他嘱我路上小心,夜里要警醒些,不要受凉。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我心里暗笑他的迂;他们只认得钱,托他们只是白托!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唉,我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往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走到那边月台,须穿过铁道,须跳下去又爬上去。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

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再向外看时,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往回走了。过铁道时,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这边时,我赶紧去搀他。

他和我走到车上,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心里很轻松似的。过一会儿说:“我走了,到那边来信!”我望着他走出去。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我,说:“进去吧,里边没人。”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再找不着了,我便进来坐下,我的眼泪又来了。

近几年来,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少年出外谋生,独立支持,做了许多大事。哪知老境却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但最近两年不见,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只是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的儿子。我北来后,他写了一信给我,信中说道:“我身体平安,惟膀子疼痛厉害,举箸提笔,诸多不便,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我读到此处,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酒还剩下半瓶,父亲的话一直萦绕心头

父亲的半瓶酒

文/贾平凹

我在城里工作后,父亲便没有来过,他从学校退休在家,一直照管着我的小女儿。从来我的作品没有给他寄过,姨前年来,问我是不是写过一个中篇,说父亲听别人说过,曾去县上几个书店、邮局跑了半天去买,但没有买到。

我听了很伤感,以后写了东西,就寄他一份,他每每又寄还给我,上边用笔批了密密麻麻的字。给我的信上说,他很想来一趟,因为小女儿已经满地跑了,害怕离我们太久,将来会生疏的。但是,一年过去了,他却未来,只是每一月寄一张小女儿的照片,叮咛好好写作,说:“你正是干事的时候,就努力干吧,农民扬场趁风也要多扬几锨呢!但听说你喝酒厉害,这毛病要不得,我知道这全是我没给你树个好样子,我现在也不喝酒了。”接到信,我十分羞愧,便发誓再也不去喝酒,回信让他和小女儿一定来城里住,好好孝顺他老人家一些日子。

但是,没过多久,我惹出一些事来,我的作品在报刊上引起了争论。争论本是正常的事,复杂的社会上却有了不正常的看法,随即发展到作品之外的一些闹哄哄的什么风声雨声都有。我很苦恼,也更胆怯,像乡下人担了鸡蛋进城,人窝里前防后挡,惟恐被撞翻了担子。茫然中,便觉得不该让父亲来,但是,还未等我再回信,在一个雨天他却抱着孩子搭车来了。

老人显得很瘦,那双曾患过白内障的眼睛,越发比先前滞呆。一见面,我有点慌恐,他看了看我,就放下小女儿,指着我让叫爸爸。小女儿斜头看我,怯怯地刚走到我面前,突然转身又扑到父亲的怀里,父亲就笑了,说:“你瞧瞧,她真生疏了,我能不来吗?”

父亲住下了,我们睡在西边房子,他睡在东边房子。小女儿慢慢和我们亲热起来,但夜里却还是要父亲搂着去睡。我叮咛爱人,什么也不要告诉父亲,一下班回来,就笑着和他说话,他也很高兴,总是说着小女儿的可爱,逗着小女儿做好多本事给我们看。一到晚上,家里来人很多,都来谈社会上的风言风语,谈报刊上连续发表批评我的文章,我就关了西边门,让他们小声点,父亲一进来,我们就住了口。可我心里毕竟是乱的,虽然总笑着脸和父亲说话,小女儿有些吵闹了,就忍不住斥责,又常常动手去打屁股。这时候,父亲就过来抱了孩子,说孩子太嫩,怎么能打,越打越会生分,哄着到东边房子去了。我独自坐一会儿,觉得自己不对,又不想给父亲解释,便过去看他们。一推门,父亲在那里悄悄流泪,赶忙装着眼花了,揉了揉,和我说话,我心里愈发难受了。

从此,我下班回来,父亲就让我和小女儿多玩一玩,说再过一些日子,他和孩子就该回去了。但是,夜里来的人很多,人一来,他就又抱了孩子到东边房子去了。这个星期天,一早起来,父亲就写了一个条子贴在门上:“今日人不在家”,要一家人到郊外的田野里去逛逛。到了田野,他拉着小女儿跑,让叫我们爸爸,妈妈。后来,他说去给孩子买些糖果,就到远远的商店去了。

好长的时候,他回来了,腰里鼓囊囊的,先掏出一包糖来,给了小女儿一把,剩下的交给我爱人,让她们到一边去玩。又让我坐下,在怀里掏着,是一瓶酒,还有一包酱羊肉。我很纳闷:父亲早已不喝酒了,又反对我喝酒,现在却怎么买了酒来?他使劲用牙启开了瓶盖,说:“平儿,我们喝些酒吧,我有话要给你说呢。你一直在瞒着我,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原本是不这么快来的,可我听人说你犯了错误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怕你没有经过事,才来看看你。报纸上的文章,我前天在街上的报栏里看到了,我觉得那没有多大的事。你太顺利了,不来几次挫折,你不会有大出息呢!当然,没事咱不寻事,出了事但不要怕事,别人怎么说,你心里要有个主见。人生是三节四节过的,哪能一直走平路?搞你们这行事,你才踏上步,你要安心当一生的事儿干了,就不要被一时的得所迷惑,也不要被一时得失所迷惘。这就是我给你说的,今日喝喝酒,把那些烦闷都解了去吧。来,你喝喝,我也要喝的。”

他先喝了一口,立即脸色通红,皮肉抽搐着,终于咽下了,嘴便张开往外哈着气。那不能喝酒却硬要喝的表情,使我手颤着接不住他递过来的酒瓶,眼泪刷刷地流下来了。

喝了半瓶酒,然后一家人在田野里尽情地玩着,一直到天黑才回去。父亲又住了几天,他带着小女儿便回乡下去了。但那半瓶酒,我再没有喝,放在书桌上,常常看着它,从此再没有了什么烦闷,也没有从此沉沦下去。

父亲挥一挥手,就那样看着我向前走

挥手——怀念我的父亲(节选)

文/赵丽宏

记忆中,父亲的一双手老是在我的面前挥动。人生路上的三次远足,都是父亲去送我的。他站在路上,远远地向我挥动着手,伫立在路边的人影由大而小,一直到我看不见……

第一次送别是我小学毕业,我考上了一所郊区的住宿中学,那是六十年代初。那天去学校报到时,送我去的是父亲。那时父亲还年轻,鼓鼓囊囊的铺盖卷提在他的手中并不显得沉重。中学很远,坐了两路电车,又换上了到郊区的公共汽车。从窗外掠过很多陌生的风景,可我根本没有心思欣赏。我才十四岁,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没有离开过父母,想到即将一个人在学校里过寄宿生活,不禁有些害怕,有些紧张。

一路上,父亲很少说话,只是面带微笑默默地看着我。当公共汽车在郊区的公路上疾驰时,父亲望着窗外绿色的田野,表情变得很开朗。我感觉到离家越来越远,便忐忑不安地问:“我们是不是快要到了?”父亲没有直接回答我,指着窗外翠绿的稻田和在风中飘动的林荫,答非所问地说:“你看,这里的绿颜色多好。”他看了我一眼,大概发现了我的惶惑和不安,便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肩胛,又说:“你闻闻这风中的味道,和城市里的味道不一样,乡下有草和树叶的气味,城里没有。这味道会使人健康的。我小时候,就是在乡下长大的。离开父母去学生意的时候,只有十二岁,比你还小两岁。”

父亲说话时,抚摸着我的肩胛的手始终没有移开,“离开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比现在晚一些,树上开始落黄叶了。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我离家才没有几天,突然就发冷了,冷得冰天雪地,田里的庄稼全冻死了。我没有棉袄,只有两件单衣裤,冷得瑟瑟发抖,差点没冻死。”父亲用很轻松的语气,谈着他少年时代的往事,所有的艰辛和严峻,都融化在他温和的微笑中。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并不是一个深沉的人,但谈起遥远往事的时候,尽管他微笑着,我却感到了他的深沉。

那天到学校后,父亲陪我报到,又陪我找到自己的寝室,帮我铺好了床铺。接下来,就是我送父亲了,我要把他送到校门口。在校门口,父亲拍拍我肩膀,又摸摸我头,然后笑着说:“以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开始不习惯,不要紧,慢慢就会习惯的。”说完,他就大步走出了校门。我站在校门里,目送着父亲的背影。校门外是一条大路,父亲慢慢地向前走着,并不回头。我想,父亲一定会回过头来看看我的。果然,走出十几米远时,父亲回过头来,见我还站着不动,父亲就转过身,使劲向我挥手,叫我回去。我只觉得自己的视线模糊起来……在我少年的心中,我还是第一次感到自己对父亲是如此依恋。

父亲第二次送我,是我要出远门,去农村“插队落户”。当时,父亲不能随便走动,只能送我到离家不远的车站。那天,是我自己提着行李,父亲默默地走在我身边。快分手时,他才呐呐地说:“你自己当心了。有空常写信回家。”我上了车,父亲站在车站上看着我。他的脸上没有露出别离的伤感,而是带着他常有的那种温和的微笑,只是有一点勉强。我知道,父亲心里并不好受,他是怕我难过,所以尽量不流露出伤感的情绪。车开动了,父亲一边随着车的方向往前走,一边向我挥着手。这时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父亲第三次送我,是我考上大学去报到那一天。这已经是1978年春天。父亲早已退休,快七十岁了。那天,父亲执意要送我去学校,我坚决不要他送。父亲拗不过我,便让步说:“那好,我送你到弄堂口。”这次父亲送我的路程比前两次短得多,但还没有走出弄堂,我发现他的脚步慢下来。回头一看,我有些吃惊,帮我提着一个小包的父亲竟已是泪流满面。以前送我,他都没有这样动感情,和前几次相比,这次离家我的前景应该是最光明的一次,父亲为什么这样伤感?我有些奇怪,便连忙问:“我是去上大学,是好事情啊,你干吗这样难过呢?”父亲一边擦眼泪,一边回答:“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想为什么总是我送你离开家呢?我想我还能送你几次呢?”说着,泪水又从他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这时,我突然发现,父亲花白的头发比前几年稀疏得多,他的额头也有了我先前未留意过的皱纹。父亲是有点老了。唉,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儿女的长大,总是以父母青春的流逝乃至衰老为代价的,这过程,总是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悄悄地进行,没有人能够阻挡这样的过程。

从小到大

他都是你的避风港

愿有一天

你能成为他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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