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總是一邊在尋求生存,一邊在尋求美。很多人也常常追問,美到極致是什麼?
美到極致的建盞,一定不是“條達”的兔毫,因為條達只是上品的標準,而不能稱奇。老子言,以正治國,以奇用兵。“奇”是對“正”的超越,超正為奇,能凌駕於上品之上的應當是奇品、神品,那就只有曜變莫屬了。
有人說宋徽宗都未曾目睹曜變,因為沒有那樣的史料記載。其實不然,“曜變”一詞是從日本西渡過來的,在中國,“曜變”有其他的說法。當年蔡京深得宋徽宗寵眷,宋徽宗曾賜給蔡京用惠山泉烹的新貢太平嘉瑞茶,所用茶器正是建溪異毫盞。有研究者將異毫盞與玉毫、兔兒斑、兔褐金絲等表示兔毫盞的名稱等同,可略微思索便發現,“異毫”顯然是為了跟普通的兔毫區別開來,而且還要比兔毫更勝一籌,這裡的異毫很可能就是建盞中的奇品“曜變”。
“政和二年…又以惠山泉建溪異毫盞烹新貢太平嘉瑞茶賜蔡京飲之”
——《大宋宣和遺事》
▲宋代建盞瓷片,毫紋泛彩,是毫變、異毫的典型,由此可見,彩光與油滴並沒有直接關係,兔毫釉面也能帶彩
跟“異毫”類似的詞是“毫變”。《方輿勝覽》寫到:,“兔毫盞,出鷗寧之水吉。…然毫色異者,土人謂之 毫變盞 ,其價甚高,且艱得之。 ”這裡的“毫變”是指毫色異者,而且價高艱得,與“曜變”的內在特徵十分相符。究竟什麼是“曜變”,未必只有圓形結晶周圍帶有日暈狀的光彩者才能稱為曜變,古人的界定或許要開放得多。
“兔毫盞,出鷗寧之水吉。…然毫色異者,土人謂之 毫變盞 ,其價甚高,且艱得之。 ”
——(宋)祝穆《方輿勝覽》
不論是“異毫”,還是毫變、曜變,甚至只是窯變,都貴在一個“奇”字。顧璘的《息園存稿》評說,“文至於莊公,詩至太白,草書至懷素,皆兵法所謂奇也。正有法可循,奇則非神解不能及。 ”莊子的汪洋恣肆,李白的豪放飄逸,懷素近乎癲狂的奔放都能稱“奇”,如神來之筆,不遵常法,因而成為驚世傳世之作。相較而言,“毫變”是火性幻化,邈不可得的奇物,曾有窯工持“物反常為妖”的態度,因而“窯戶亟碎之。” (《清波雜誌》),這大概就是宋代窯變異毫盞在今天幾乎絕跡的原因了。不過善於審美的士人卻能感發這種“無法可循”的微妙神秘,賞奇趣,而發妙思。蘇東坡說:“明窗傾紫盞,色味兩奇絕”,這應該就是宋代士大夫欣賞“毫變”之奇的心聲,宋代文人雖然未給後人留下“毫變”的奇寶,卻留下難得的超越中和雅正的審奇意識。
敲火發山泉,烹茶避林樾。明窗傾紫盞,色味兩奇絕。
——蘇軾《遊惠山》
宋代彩光兔毫盞,看似普通的毫紋釉面上躍動著成片的彩光,隨著光線和視角變幻,如同天外的七彩祥雲飄然而至,至美玄妙。
如若用美人來形容建盞,“條達”的兔毫盞美在端莊雅正,如同《詩經·衛風》中高貴盛壯的碩人,而“異毫”盞卻如《洛神賦》中的神女宓妃一般,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奇美絕倫。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
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迴雪。
— — 曹植《洛神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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