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千利休“和敬清寂”到安藤忠雄教堂三部曲,賞日本“侘寂”之美

著名哲學家黑格爾認為,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理念是絕對精神,也就是最高的真實。

我們總是在提倡“審美”,簡而概之,美學,其實是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感覺等多重感官的享受,將各種各樣豐富的表現形式融匯貫通,綜合形成的一門藝術。

藉由日本歷史上的茶道大家,生活家千利休和當代建築界的傳奇大師安藤忠雄,來從古今不同的藝術形式,充分感知日本古典美學中的“侘寂”之美。

千利休(1522-1591),日本茶道的"鼻祖"和集大成者,時人把他與今井宗久、津田宗及合稱為"天下三宗匠"。他的"和、敬、清、寂"的茶道思想對日本茶道發展的影響極其深遠 。

安藤忠雄,被譽為“沒文化的日本鬼才”,從沒接受過正規大學教育,毫無學歷背景,從拳擊手跨界到建築師。二十歲開始環遊日本和歐洲,在東西兩大文明輾轉學習,不斷接受兩種文明的碰撞。從未停止過對建築思考的他,逐漸開創了一套獨特、嶄新的建築風格, 成為當今最為活躍、最具影響力的世界建築大師之一,讓世人為之驚豔驚歎。


(一)“侘寂”之音——寂靜啊,蟬聲滲入岩石中

聽覺上的“寂”很容易為我們中國人理解,就是漢字的本意。然而”寂“聲最大的特點是,<strong>通過盈耳之聲來表達”寂靜“的內心——並不是我們想當然的絕對安靜。

“侘寂”中的“侘”最早就源於他的“侘茶之道”。世間的聲音太嘈雜紛擾,茶帶給人們短暫的清淨片刻,就是希望我們能與喧囂中,獨闢一處心靈安靜放鬆之地。

千利休的茶室,”寂“是主調:只會容納三種聲音——炭火燒烤聲,茶入杯器聲以及飲茶品味聲。千利休沒有拒絕生活的全部,清高又遺世獨立;

反而他可以只將那些純粹的自然的聲音融入這一環節,才讓人更容易擺脫浮躁和焦慮——治療失眠最好的方式,也不是完全無聲,而是規律又舒適的白噪音,諸如雨聲之類動聽的天然聲音。


從千利休“和敬清寂”到安藤忠雄教堂三部曲,賞日本“侘寂”之美

借月亮的倒影完成茶作

安騰忠雄的“水之教堂”建在北海道夕張山脈,寂靜安然地佇立在群山環抱之中。

5月到11月間,教堂正面藏15米,高5米的巨大玻璃完全打開,教堂與大自然混為一體,試想一下,小而溫馨的婚禮儀式在這樣的教堂裡舉行,白樺林是儀仗隊,北海道藍絕美的景色倒映在湖面上,中間矗立的十字架神聖而莊嚴,天人合一的完美意境中,感受著清風拂面,完美融合著樹葉聲,潺潺流水聲和歡快鳥鳴聲,也許少了很多世俗的熱鬧,但彷彿接收到來自大自然全部的祝福。

“水之教堂”的主題是“與自然共生”,美好的婚姻又何嘗不是在偌大的世界,兩個相愛的人安靜相守,給彼此一個可以安心棲息地寂靜歸宿?

我們沒辦法徹底與世隔絕,拒絕所有的嘈雜影響,但如果能於有聲中獲得安靜的力量,此時有聲勝無聲。

從千利休“和敬清寂”到安藤忠雄教堂三部曲,賞日本“侘寂”之美


(二)“侘寂”之色——陳舊古色,清新水墨,樸素復古

色彩陳舊,不算是褒義詞;但“侘寂”之色,則是越來越戳中人們返璞歸真的現代審美,形成高級簡約的視覺享受。

千利休之前,茶道其實是奢華的享受。茶室極盡鋪張繁複,達官顯貴近乎貪婪的追求名貴茶具,對地位、財富、人生享受都充滿無止境的慾望。千利休看得到那些看似精緻到極致的背後,不過是用奢華鋪裝來提升成就感與滿足感,來填補內心的自卑或空虛,華而不實。

千利休的茶室,總體採用“侘寂”之色——屋頂是黃灰色茅草修葺,用原木直接作為樑柱,用泥巴抹牆,不僅不富麗堂皇,而且入口特意修建得窄小,任何拜訪之人,不論身份高貴低賤,都需要躬身進入。


從千利休“和敬清寂”到安藤忠雄教堂三部曲,賞日本“侘寂”之美

這就是他追求的“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他終其一生,讓茶道昇華成一門不依附於昂貴的美。他晚年技能臻於極致,反而越趨於古拙稚樸,比起早先物盡其用的極簡思想,對身外之物的淡然更甚。

不是貶低那種精緻明豔,繁複燦爛的光鮮美,而是讓人們的注意力被過度吸引的時候,能夠借視覺的“侘寂”,與聲色犬馬和紙醉金迷中,迴歸一種樸實單純的享受和快樂。


從千利休“和敬清寂”到安藤忠雄教堂三部曲,賞日本“侘寂”之美

<strong>所有的現代藝術,包括建築也是如此,不是昂貴花哨豐富,才是唯一的美。

安騰忠雄的“風之教堂”,位於日本兵庫縣的山頂。外表平平無奇,內在大乾坤——這就是安騰最大的特色——堅持用鋼筋水泥,創造出渾然天成,在自然中的建築。

出於對地形的考慮,教堂呈“凹”字形,直筒型的內部設計徑直通向峭壁與海,使得大氣聯通,當海風貫穿而過,霎時沁人心脾——“風之教堂”也由此得名。清新明快氛圍,沐浴於光與風中,情緒飽滿,思緒暢快,絲毫不顯壓抑和沉重。

安藤充分運用現代材料、語彙以及在建築中具社會影響力的教條,向機能主義偏執的思潮進攻,去顛覆一種實用性的理念,讓混泥土中綻放了永恆,喚起人心中,對自然的所有美好暢想。

我所能做的是把現代建築往前推進一點,請去發掘他的各種可能性——去使用那些被它遺忘的東西。建築必須以一種非常特殊的方式與城市和社會發生關聯,避免沉溺於諸如歷史性或符號學之類的處理技巧。——安藤忠雄


從千利休“和敬清寂”到安藤忠雄教堂三部曲,賞日本“侘寂”之美

(三)“侘寂”之心——淡泊寧靜的生活趣味,自然灑脫的人生狀態

<strong>“侘寂”對外在形式的體現雖有自成一派的風格,但並不過分強求——任何外在也是為了更好地把控內心的追求。能感知到上述種種,才能獨立;只有獨立,才會自在;而自在,才能收穫審美的自由,感知更豐富的美。

千利休有他的“敬”——他只向美好的事物低頭。電影《尋訪千利休》中,豐臣秀吉命千利休插花,卻只給了他一支梅花,一個盛滿水的銅盤。他巧妙地摘淨所有花瓣,散落在水面,將枯枝橫陳與銅盤邊緣。<strong>最具有生命力的美,要被欣賞;當被充分利用過後的,也是應該被尊重的美。

<strong>努力和成功值得被讚頌,而一時的落寞無名失敗,也應該被坦然接受。哪有不伴隨著陰影的光明?

安騰忠雄最出名的“光之教堂”,受限於預算,相對其他建築,更加其貌不揚:沒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入口,只有門前一個不太顯眼的門牌。

條件和現實被限制,並不會制約美。他用堅實厚硬的清水混凝土創造出一片黑暗空間,瞬間與世隔絕,而在一片迷茫前進中,豁然開朗,陽光從牆體的水平垂直交錯開口裡傾瀉而入,神聖,清澈,純淨,震撼。

至暗到光明,再到洗禮,就是這麼簡單而純粹的感動。


從千利休“和敬清寂”到安藤忠雄教堂三部曲,賞日本“侘寂”之美


安藤忠雄也在堅持同樣的理念,設計自己的一生:

大家驚豔於他設計理念傳達的東西方審美碰撞,卻沒有人設想過,一個毫無前途可言的二十歲青年,要鼓起多大的勇氣,反抗世俗的刻板印象,要如何抵禦內心的失落和孤寂,才能堅持用自己全部積蓄,不務正業長期去海外遊學,走一條看不見未來的路。

大家驚豔於他不走尋常路的天賦和成名的幸運,卻不太關注,一個從拳擊手轉行,毫無文憑和背景的門外漢,如何跨越門檻白手起家,熬過無名和不被認可的時期,堅持到發光被看見的那天。

大家羨慕他的成就,卻很少知道,他2014年罹患癌症,脾臟全部摘除。但手術後,仍然堅持堅持工作。

功成名就的他,早就不需要追求名利,甚至他的一生,只堅持了一件事:非常純粹地追求初心——“挑戰和自由”。




木心說:“沒有審美力是絕症,知識也解救不了。”

日本古典美學,不管是千利休也好,安藤忠雄也罷,他們總能以各種各樣的形式,觸動人心,根源都在於這種審美。

人生匆匆忙忙趕到終點,就可以了嗎?我們,應該是好好享受完這一生,而不是僅僅“快速完成”。

欣賞“侘寂”之美,追求這樣的生活,不是一直苦行僧式的苦修,更不是消極陳舊,反而是更純粹有效地追求快樂,幸福和美。

侘寂是一種悠閒的快樂,而不是“死寂”;不是一成不變的偏執,痴迷,膠著,而是充滿生命力,動態地去偽存真,幫助我們更好地去識別世俗萬物中,真正讓我們傾心的有意義的事物。

於“實”中體驗”入乎其中,超然於外“的”虛“的高級美好感受;於流行中關注“風格永存,經久不衰”;於傳統中融合創新,這是美的享受。


美學對人類文明的另一個意義,就是你從美好事物中源源不斷汲取的力量,感知和思考。

正如千利休茶道中第一個字“和”——我們需要不斷去尋找生活的平凡之美,借最簡單的方式,連接人與人的關係,思考人與物的關係,感受人與自然的親近,於塵世喧囂中,創造一個與自己獨處和對話的空間,修身養性,心平氣和。


侘寂真正重要的是一種心態:

  • 我們如何與外界的人事物以及自然和諧共處,
  • 我們如何堅守自我,接納生命中的一切,
  • 我們如何快樂健康地努力下去,用有限地精力去關注我們真正喜歡,真正需要的事物,
  • 我們如何在生活“至暗時刻”,通過“小而美”重拾熱情和信念,
  • 我們如何通過對外界所有挫折災難的真實感知,澄清自己,內斂自己,過濾並有效地運用信息,充實我們對應這個瞬息萬變時代的能量。

這才是美學對每一個人最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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