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隆盛庄》之走草地(三)

几年下来,马连在隆盛庄城里广置房产数百间,有德源店、瑞丰店即花大门粮店院两处,有万庆和陆陈行院一处,有德盛昌皮毛店一处,居家院三处,马桥街门面房两处。为了扩大货源和贸易通道,还在土牧尔台置产设点,在丰镇同行义盛丰参股,从而一跃成为隆盛庄回民首富,称呼也由马掌柜变为马老财。


《情系隆盛庄》之走草地(三)


1906年,我父亲闫秉文已经成年,先是负责王府来人的接待工作,后来一直跟随走草地车队北上,协助我三爷爷料理草地庄生意的各项事务,深得长辈们的赏识和器重。经过这几年的磨砺,逐渐成熟,本应是大显身手之际,却改朝换代了,进入民国时代。由于时局的动荡,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散兵游勇、兵痞棒儿手横行,更增加了走草地人的不安全因素,落到名副其实的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地步。到民国七八年间,丰镇、隆盛庄两地走草地的各大商户和专做草地庄买卖的店铺前后倒闭,我三爷爷的车队也未能幸免。马连的德盛店勉强维持到民国十年,由一里路迁回城里大北街自己住家的前院,更名为德盛昌,专做皮毛生意,日伪时期歇业。

我三爷爷半个多世纪艰苦奋斗,加上后期我父亲的协助,究竟创造了多少财富,恐怕自己也说不清楚。据说其大半丢在张库路上收不回来,他也不想往回收啦;小半部都给了伺候过他的人,诸如外派掌柜、领房人、车老信、牧工等。留给后人的唯一财产,就是他在五股村依山建起的楼房庭院。正因为如此,他也得了一个“愣老财”的尊称。

我胞姐闫芳出聘前一直在五股楼房院居住,可我从记事起就与父母搬到丰镇城里毛店巷租房居住。据我姨兄樊丛和一些上了年纪的远方亲戚谈论,他们都听说过,有的人还亲眼见过我家五股楼房院的精美建筑和每年五股闫门走草地车队回到丰镇的浩大场面。车队先将货物卸到对口的商行后,空车都停放在薛岗山下大片的空地上,牛卸车后都赶到大东门里十六亩大院南侧圈棚喂养。大批牛车的行进和停放引来不少路人驻足观看。可我没有一点印象,并于五岁时随父母迁移到隆盛庄定居。


《情系隆盛庄》之走草地(三)


父亲最后一次走草地是在我11岁时的春天,隆盛庄小北街走草地户王福玉托人请我父亲和他走一趟草地兼做记账先生,其实际他是想借助一下闫门在草地的威望,为自己铺路。当时我父亲年近花甲,又是日伪时期,形势与前大不相同,推辞再三,后考虑到朋友(德盛店二把手)的情面答应下来。谁知这一走,在走草地路上,再没有回来。是年秋天一领棺木运回父亲遗体,上冻前回归丰镇祖坟。料理了父亲的后事,母亲领我到她阔别十年,也是我日盼夜想的五股村。这是在我记忆中第一次回五股,儿时听过多人的赞美,胞姐闫芳也曾多次提起楼房院有不少房间,不仅外观好看,内部装修、陈设也很讲究。她也念念不忘在五股楼房院居住时的美好时光,我更是多么想早一刻见到我的出生地——五股楼房院。当母亲领我真的来到五股曾引以家族自豪的间氏楼房院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堆堆破砖烂瓦和残垣断壁的楼房墙体和根基。真是世事沧桑,难以预料,十来年的时间就变成这个样子,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五股是周围较大的村落之一,闫家一门人口户数占据大半,也是全县闻名的望族。可是此时只有我族兄闫章一家三代人居住(房院尚好)。村北有我董姓表叔一户,我与母亲就在他家住了几天。母亲还领我到丰镇城里走了几家亲戚,进过我前面提到的专供王府来人居住盖的小院。

回想我三爷爷和我父亲,都不到二十岁就开始走草地,经历了无数的艰苦岁月,其中坎坷,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所创造的财富,留给后人的就是这么一堆破碎的瓦砾,父亲还搭上性命。母亲李氏自名老女儿,在闫氏这个大家族中,深得本家长幼的尊敬与爱戴。她四十来岁时生的我,故亲赐乳名得喜。实指望这个唯一的儿子,能给她带来喜庆,可是事与愿违,事情总是从反方向发展,一场接一场的不幸接踵而来。父亲的离去,使母亲的精神几乎崩溃,她为了抚慰红颜守节的女儿和养育未成年的儿子,还得艰辛度日,强忍悲痛生活下去。已经年逾半百的她,每天早出晚归,给人家做针线活儿,串遍了隆盛庄小北街各个巷子,每日所挣三角纸币,供我继续在私塾念书,在我14岁那年秋季因交不起学费中途辍学。母亲和我含着眼泪离开书房,送我进隆盛庄懋盛粮店当学徒。


《情系隆盛庄》之走草地(三)


富甲一方的马连一生辛劳奔波,创下万贯家产,后家境衰落,因想不开得了食疾。临终前,把德盛店二把手李掌柜叫到床前说:“咱们店在歇业时算给我名下的钱,还有一部分没有兑现。那是我留给老伴儿、儿媳和孙子的救命钱,希望你尽快给他们送来,尤其是孙子马亮还在外地念书,急需用钱,我家现在的境况,你也清楚,再没有来钱的地方。”李掌柜听了一手提拔起他的老财东的话,句句实情,被感动得流下眼泪,答应尽快解决。听了李掌柜的答复,马连老财半信半疑地闭上了眼睛,马家处理完亡人的后事,还不见李掌柜送钱过来,于是就登门讨要。李掌柜和他儿子商量后一反常态说:“买卖赔钱啦,哪来的钱。”又去了几次,不仅不给钱还出言不逊,后来连人也找不到啦。此时李掌柜在隆盛庄、丰镇、呼和浩特市、包头等地都有房产,听说他最后把家搬到包头东河定居,其本人去向不明。

马母为了不使儿子的学业半途而废,一度在粮店院的旧粮仓内墙上一块一块往下抠砖卖钱,每抠一块砖,尘土白灰飞扬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因为旧时粮仓没有门窗,只留一窄口插装板。尽管戴上口罩,不时还得出院换口气,抠够一定数量,把砖都搬到院里,还得一块一块刻出来码好,就有人来收购。前旗人来此收砖持续了好长时间。马母此时,上养姑、下育子,为了三代人的生存,克勤克俭,艰难度日。好在儿子学业有成,在大学任教所得工资养活祖母、母亲使之得以善终。


《情系隆盛庄》之走草地(三)


这就是走草地的历史。最近自治区史志专家、内蒙古通志馆馆长邢野先生,讲述了旅蒙商衰落及灭亡的历史故事。

他总结说:“中国有句古训:树大必倒,财多必散。旅蒙商的财产,被刁抢也罢,被拖欠不偿也罢,被扣留也罢,被没收也罢,最终走向了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流通渠道,这几乎成为一种必然。”

走草地时代已经过去,但走草地人不屈不挠的精神,至今印在隆盛庄人的骨子里,成为隆盛庄古镇经久不衰的传说。(闫桂山《情系隆盛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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